院落,无人阻拦。
但无论她走到哪里,总能感觉到暗处投来的、警惕的视线。
她试图靠近府中其他看似管事模样的人,对方却总是恭敬地行礼,然后借口事务繁忙,迅速退开。
这座将军府,在他的意志下,对她展示着一种彬彬有礼的、彻底的孤立。
直到第三日下午。
她正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一方被高墙框住的四角天空,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守门的侍卫似乎在与什么人低声交谈。
片刻后,脚步声朝着她的房门而来。
不是他,也不是日常伺候的仆役,脚步轻而稳,带着一种陌生的韵律。
她的心莫名提了起来。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三下。
“进。”她压下心头的异样,开口道。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位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女子,身姿窈窕,面容清丽,眉眼间带着一股书卷气的温婉。
她手中捧着一只细颈白瓷瓶,瓶中新插了几枝娇艳欲滴的红梅。
她见到她,微微福了一礼,笑容得体,声音柔和:“叨扰姑娘了。妾身暂居府中西苑。听闻姑娘玉体欠安,近日园中红梅开得正好,便折了几枝送来,给姑娘赏玩,聊解烦闷。”
她从未听说过府中有这么一位女客。
她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她起身还礼:“姑娘有心,多谢。”
她走上前,将白瓷瓶放在窗边的矮几上,动作优雅自然。
红梅的冷香悄然弥漫开来。
“姑娘不必客气。”她直起身,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关切,“妾身冒昧,瞧姑娘气色似仍有些虚弱,可是旧疾未愈?”
她的目光很专注,甚至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飞快地扫过她的眉眼,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她心头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劳苏姑娘挂心,只是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已无大碍了。”
“那便好。”她微微一笑,笑容温婉,眼底却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转而看向窗外的天空,语气轻缓,“这府里什么都好,就是有时未免太过沉寂了些。姑娘若平日得闲,可来西苑说说话,妾身对弈、品茗都尚可略作奉陪。”
“一定。”她颔首,语气疏离。
她又闲话了几句天气花草,便告辞离去。
姿态依旧优雅从容,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睦邻友好的探访。
她盯着那瓶兀自吐露芬芳的红梅,心中的疑云却层层翻涌。
他刚揭破她的身份,严密封锁了院落,这个名为苏婉的女子就如此“恰好”地出现?她真的是偶然居于此处的客人?她那看似关切的打量,真的是无意之举?
她走到那瓶红梅前,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冰冷的花瓣。
当夜,她辗转反侧,那张温婉的脸和他沉郁的眼神在脑中交替出现。
后半夜,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叩”的一声,像是小石子打在窗棂上。
她瞬间惊醒,屏住呼吸。
片刻沉寂后,又是极轻的“叩”的一声。
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她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赤足走到窗边,将耳朵贴在冰凉的窗纸上。
外面,传来一个压得极低、几乎气声的女音,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穿透薄薄的窗纸,清晰地钻入她的耳膜。
“不要信他……”
那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浸过冰水的熟悉感,贴着窗纸丝丝缕缕渗进来,每一个字都像针尖,扎进她紧绷的神经。
又是她。
这一次,不再是纸条,而是直接找上了门。
在他刚刚揭开真相、府中守卫森严的此刻。她是怎么绕过那些耳目的?
巨大的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死死捂住嘴,才抑制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
别信他?他在骗她?
哪一个才是谎言?是他那套关于旧事、关于她身世的惊悚故事?还是窗外这个鬼魅般存在的“妹妹”的指控?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窗外寂静无声,仿佛刚才那低语只是她惊惧过度产生的幻觉。
但那份冰冷的、带着某种执念的熟悉感,却真实地烙印在耳膜深处。
一夜无眠。
天亮时,她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脸色苍白得吓人。
她送来早膳时,吓得手一抖,差点打翻粥碗。
“姑娘……您……您没事吧?”她声音发颤。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机械地拿起勺子,食不知味地吞咽着。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望向那片被晨雾笼罩的湖泊方向。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陷阱,还是一个揭开真相的机会?
他的隐瞒与禁锢,她恰到好处的出现,神出鬼没的警告……无数线索和疑团在她脑中纠缠成一团乱麻。
而她,像一只被困在网中央的飞蛾,四周皆是迷雾,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临近午时,她终究还是站起身。
她需要一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会让她粉身碎骨。
她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裙,对碧珠说想去湖边走走。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走出院落,明显能感觉到暗处的视线更加集中。
她佯装未觉,步履平稳地朝着湖泊走去。
阳光很好,洒在湖面上,碎金万点。
九曲回廊蜿蜒通向湖心的亭子,那亭子四面通透,飞檐翘角,在阳光下显得静谧而遥远。
她一步步走上回廊,木质桥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越靠近湖心亭,心跳得越快。
她被她留在了回廊入口处,她不安地看着她,却没有跟上来。
亭中空无一人。
只有风吹过水面带来的凉意,和阳光投下的、晃动的光影。
她站在亭子中央,环顾四周。
湖面平静,对岸的柳丝低垂,远处楼阁掩映在树木之中。
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样。
是戏弄?还是她来早了?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亭子一角靠近水面的栏杆下方,似乎卡着什么东西。白色的,一小片。
她走过去,俯下身,伸手将它取了出来。
是一枚折叠成方胜状的白色绢帕,质地普通,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
她展开绢帕。
帕子上没有字,只用极细的墨线,简略地画着一幅图:一座假山,假山旁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洞口,旁边标注着一个小小的、指向洞内的箭头。
假山?洞口?
她猛地想起那日她试图攀爬的那处偏僻院落的矮墙,墙内确实有一片假山!
她的意思是……那里有出口?还是……另一个陷阱?
她攥紧了手中的绢帕,掌心沁出冷汗。
“在看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突然响起,惊得她几乎跳起来!
她猛地转身,将绢帕死死攥在手心,背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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