愕出声：“不行，郡主，你不能去！突厥人会杀了你的！”

“不会。”云冉低声道，“不会杀我。”

是啊，不会杀她，因为不待他们动手，自己就会死了。

四海他们劝说半天，云冉已懒得再听。她心意已决，无论谁来劝都无法阻止了。

她强撑着自己，想要坐起来。可是那毒药的药性太大，她根本动弹不得。

于是她挣扎地爬到桌前，去摸一堆小药罐子……摸索半天，她终于找到了那罐还魂丹。

里面只剩下两颗药丸了……应该能撑到她去突厥吧？

云冉不假思索，倒出一粒来放进嘴里，生生咽了下去。

她口中苦涩难当，那药丸又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怪味。可是服下去之后，像之前一样，一股奇怪的暖流涌了上来。

很快那暖流涌到了身体各处，头部、四脚都感觉热热的，似乎又能动弹了。

她试探地爬起来，竟是缓缓可动了……

她努力挪到床铺边，寻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然后就着盆里的半盆水简单清洗了一番，然后蒙上面纱打开了房门。

“郡主……”

“郡主，你……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门口的人七嘴八舌问了起来，云冉靠着门框站定，竭力让自己正常一些：“走吧……现在出发，便能在傍晚前赶到。”

“郡主！”四海声嘶力竭，“你不能去！去了会死的！”

云冉看也不看他，径直往院外走去，她走得极快，就像一片被风吹得飘飘荡荡的枯叶，随时都能粉碎掉一般。

几人追出来时，她已经上了军营的马车。

“郡主！”四海双眼通红，“你为什么不跟小的回去？皇上他并不是无知无觉，他日日都在懊悔，他经常醉得不省人事，求求你跟小的回去吧！”

云冉垂下眸子，一点也不信他的话。

魏迟在懊悔吗？他怎么会懊悔呢？他那样狂妄自大的人，他只会愤怒地责骂自己，只会恶恨恨地喊自己滚。

“郡主，我求求你了！你别去！”周侍卫也冲了出来。

云冉缓缓看向他，眼神空洞无物，她似在透过他的肩膀看着那些死去的大周将士。末了，她放下了帘子：“走吧。”

马车外的人喊了起来，可云冉一丝也听不见了。

她的脑袋嗡嗡直响，那些铁蹄骏马声、嘶吼刺杀声不绝于耳，充斥在整个胸腔间，让她心口如同粗刀拉磨一般，钝钝的疼痛起来。

马车驶了许久……并不是马儿跑不动，而是经历了持续性的恶战，边境的路早就断了个七七八八。

云冉闭上眼睛，靠在车厢上……她不知道这用药换来的力量能撑多久，只希望能撑到自己到突厥的那一刻吧。

她宽大衣袖下的手，一直紧紧握着那只香囊。

来突厥这么久，这只香囊早就摩挲得褪了色，边缘的线都裂开来……她小心地补了两次，生怕它坏掉了。

她实在太想太想木槿了，可是……只怕这一生再无机会见她了。

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奶娃只能在她梦里才会出现了。

甚至是……梦里也不会见了。

所以，若是真的死了，倒是好事……听说魂魄能穿越千里万里，回到亲人身边。只要自己一直不去投胎，就能见到木槿了，是不是？

思及此，云冉嘴角微弯，浮出一丝笑来。

马车一路颠簸而行，越接近边境线，路况更是惨不忍睹。

四处都是堆积如山未能处理的尸体，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腐臭味弥漫开来，令人窒息。

纵是戴上面纱屏住呼吸，死亡的气息仍是往鼻孔里钻，让人无处遁形。

云冉轻扯车帘，看着尸体身上那熟悉的装扮悲悸不已……这些绝大多数都是大周的将士。

恍然间，她又看见了那一张张稚嫩又满腔斗志的脸庞。

他们盼着打胜仗，盼着早些回家，盼着再见到自己的亲人。

可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因为这可恶的战争，他们只能曝尸荒野，凄惨到无人收尸。不过……

云冉低下头来……自己也快如此了。无论如何，黄泉路上也总有伴了吧。

临近傍晚时，马车终于到达了突厥边境，守卫的突厥人用刀挑开车帘，面目狰狞地看了云冉一眼，嘴里叽里咕噜说了起来：“快送进去！咱们大王早等着了。”

再听到这突厥语，云冉心里的恐惧再度升腾而起。

那些过往的屈辱与痛苦被压在了记忆深处，此刻又全部涌现出来。

特别是他们所说的突厥王……全是提及名字，云冉都害怕得浑身发颤，这是骨子里的恐惧，完全无法控制。

可是，可是她很快就将这股情绪死死压得下去。

她不能怕！她若是怕了，还怎么面对？

千里万里她都来了，怎么可以懦弱地躺在半道上？不能，绝对不能。

她用力掐着自己乌青的手臂，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而马车外，突厥人的声音越来越多，他们在议论她，在哄笑在兴奋。

“瞧，那个大周的郡主又来了！她以为她逃得了吗？”

“杀了她！杀了她！让大周瞧瞧我们的厉害！”

“在死之前，赏给我们突厥的勇士！这些贱女人，全都应该是我们的！”

云冉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满心的屈辱与悲愤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她多想自己像个勇士一样，手持刀剑，杀光所有的坏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默默坐在马车上，忍受着一切屈辱。

云冉死死攥着拳，直到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后，一个皮肤黝黑的突厥妇人出现在了马车外。

云冉认得她……她是突厥王身边的嬷嬷，从前是突厥大王子的奶娘。

这老妇极其憎恨自己，在突厥的那两年间，总是寻了各种机会扇耳光、拳打脚踢，恨不得杀死她一般。

此时，她用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云冉：“大周郡主，里面请吧。”

在云冉缓步下了马车，艰难往里走时，她的咒骂声在身后响了起来。

“你去死吧，你早该死了。”

云冉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并未停。

她一步一步进了突厥王的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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