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批阅完最后一本奏疏,示意左右宫人他要安歇了。
李元瑛做不了太多。耗神费力的朝会和宴会应酬已交由宝珠代劳,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活得久一点,为她争取积攒政治资本、磨砺执政手腕的时间,让保守的朝臣习惯女主之治。
踏入寝殿,内侍们端水来服侍圣人洗漱,节气已至深秋,殿中又添了一盆炭火。恍惚听闻申王每到冬月,命姬妾密围于坐侧以御寒气,自呼为“香围”。
这些纵情恣欲的宗亲贵胄看到一个为父母守丧长达六年,后宫虚设、无口腹之欲、四季常服换干洗湿的禁欲皇帝,自然是惶恐敬畏,极力敬而远之的。
朝臣们亦是如此。眼见孝期将满,今日又有人上疏,极力劝他考虑纳妃,正视“天理人欲”。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不管床上能不能行,起码做出个正常帝王的模样,免得臣子们各个显得都是穷奢极欲之徒。
李元瑛只是冷笑。他立妹妹李宝珠为皇嗣,东宫之位稳固靠的是皇帝膝下无子。一个李元忆就够了,他不能再给宝珠增加未来潜在的敌人。
为了握紧皇权,他可以无视非议,公主也能放弃婚嫁出家,极致的权力要付出极致的代价。
烛火一一熄灭,内侍们倒退离去,值守殿中的侍卫也撤了。他一直被失眠折磨,不敢使用铅霜或朱砂安神,只盼入睡时身边连一丝活物的气息都不要有。
寝殿大门关上了,李元瑛正要躺下,忽然看见窗棂透进来的月光中有个人影。
影子穿着侍卫的皮袍,生得个高腿长,缓缓靠近过来,无声无息。
他立刻拔出床边利剑,正要张口呼喊,已经被来人捂住嘴压在床榻上,持剑的手腕一麻,武器没有挥出就离手了。
“嘘,是我。”
是女人的声音。影子俯身往他耳朵上啄了一下,李元瑛反手猛推:“你这是什么脸!”
影子一愣,才想起来自己还蒙着易容的侍卫皮面,轻笑了一声,从脸上抓下来,露出真容。朦胧月色之下,她的容颜似乎颇美,但能看清楚的只有那道斜劈而下的狰狞伤疤。
李元瑛换手再去抓剑,被她一脚将武器踹到远处,那只手腕也被牢牢锁住不能动弹。
“知道是我了,别每次都做这无用功。”
霍七懒洋洋地再去舔吻他脖子,李元瑛没有出声,被压制住的手紧紧攥拳。片刻后呼吸便粗重了。
这对兄妹为了大权在握,一个不留后代不近女色,一个干脆戴冠出家,忍常人之所不能忍,都是霍七所不能理解的。
但是无论怎么忍耐,人的本能是一直存在的,常年禁欲,只需稍一撩拨,李元瑛就几乎发抖。
霍七郎几下将身上伪装的皮甲褪去,以火热的躯体贴上他微凉的肌肤,一口咬在他喉结上,兴奋地感受身下人急速升温的过程。
李元瑛默不作声,仍是拼命抗拒。他给过她进宫的鱼符,但她从没用过,问就是弄丢了,偏要通过种种奇怪的途径潜入。他愤怒,却缺少表达激烈情绪的力气,说出口就会变成可笑的埋怨。
每次这样,霍七郎都觉得很好笑——寝殿外就是成群的侍卫禁军,只要他出声喊一句有刺客,她就只能披上衣服拔腿逃命了,但他并不这样。知道打不过,还是要跟离水的鱼一样挣扎反抗。
她听人说,这是先圣所说: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一种意志坚决品德高尚的表现。
可是明明每次都会沦陷,又何苦抗拒?弄一身痕迹,还得藏着掖着。这人脱去黄袍,如雪原一般,无论是禁锢导致的瘀伤还是星星点点的指痕,都格外明显。
这是九五至尊,也是天下最美丽的人,在龙床上弄伤他,其成就感无与伦比。
霍七郎沉迷于此,冒着万箭穿身的风险,隔几个月就潜入皇宫,按住他肆意冒犯一番。事后虽有后悔,却又乐此不疲。
她大约能猜到为什么李元瑛不出声喊人。
为了握紧权力,他不愿有公开的关系;当然,她也不想。为了随时来去的自由,她甚至收起往日的懒散,拉下脸求教,潜心精进师门轻功。
两个人心照不宣,在床榻上使劲折腾,除了时而急促时而深重的渴欲喘息,谁也不肯开口说话。
李元瑛的嗓音非常动听,只是冰冷无情,霍七郎有时很想听他服软叫一声,用上些手段,他闭上眼睛狠狠咬住自己的手忍着,咬到流血,愣是一声不吭。难过到极处,浑身颤抖,泪都逼出来了,仍然咬紧牙关不肯求饶,倒让霍七郎分不清这是在上床还是在上刑了。
尽情恣意**几回,狂热渐渐冷却,松开手,霍七郎看把人蹂躏成这样,觉得爽完了拍拍屁股就走有些不地道,总得温存一会儿,于是坐在他龙床上剥柑橘吃。
出师之前穷得很,饱饭都没吃过几顿,更别说这种万里迢迢从南方来的贡品了。柑橘酸酸甜甜的很爽口,怪不得韦大以前经常去皇城贡库里偷吃,那小子一向精得很。
一直听人说新上位的天子躬行节俭,吃饭都没几个菜,可他寝殿里却常摆着各种稀罕果品,可见贵人的节俭跟平民从来不是一回事,她捡个便宜,不用费心再去研究贡库那边的巡防规律了。
吃了几个橘子,霍七听见李元瑛呼吸悠长平稳,已经睡着了。她本想偷偷开溜,回首见月光下那张明净无瑕的面容,一下被攫住心神,又鬼使神差轻手轻脚在他旁边躺下了。
她心想自己也算生得不错,有绮罗郎君的绰号在外,可这人怎么能漂亮到形容不出来的地步,可见老天造化无穷,要是走晚了被禁军乱箭射成刺猬,也算值了。
因为力竭,李元瑛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夜半时分惊醒,一个突如其来的可怕念头冲进脑海,登时慌得心脏怦怦乱跳。腰间搭着一条修长结实的胳膊,她竟然还没走。
李元瑛猛地抓住身边人把她晃醒,惊惶地低声逼问她:“你那个师兄,该不会像你对我这样对待公主吧?!”
霍七茫然醒来,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听清。李元瑛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半夜突然想起这种可能,令他再难以入睡。心想这人排行第七,已经能肆无忌惮出入深宫大内,自己昂藏七尺男儿,手持长剑都对她无可奈何,不知那个排行第一的男人是怎样的强横霸道,为所欲为?
霍七郎哑然失笑:“你别乱想,他没这胆子。”
一念及此,片刻也不能忍,必须马上问个清楚。李元瑛抓着衣服往身上裹,跌跌撞撞爬起来,一边跳着穿靴一边往外走。行至殿门想起什么,忽又折返,神色冷漠地道:“别睡着了,叫人发现,要拖去狗脊岭腰斩的。”
说罢飘然而去,严严关上殿门,高声命人备舆。
三更半夜,圣人居然着急赶去找公主议事,内侍们又惊又疑。李元瑛坐在舆中,身后跟着一群莫名其妙的侍卫,一路披星戴月赶往大明宫东北角的上仙观。
公主尸解登仙返回人间之后,得封承天万寿长公主,出家之后应该叫作上仙真人,但是所有人都依然按照习惯继续称呼她为公主。为了上朝能晚起些,她将一处宫殿改成上仙观,仍留在宫中居住。
抵达目的地,李元瑛命人拍开上仙观的大门,低声问过于夫人,得到答案后,才在侍女们惊慌的注视下一路走进公主的寝殿。宝珠窝在锦被里睡得正沉,脸庞红扑扑的,在李元瑛眼里,她跟小时候并无二致。他屏退左右,坐在床边拍她脸,硬生生把她从梦中唤醒。
突然被吵醒,宝珠茫然坐起,见兄长神情严肃立在床前,再瞧窗外漆黑的夜空,跳起来抓取床边的弓挂上弦,睡眼惺忪地叫道:“兵变吗?哪个逆贼作乱?!”
李元瑛按住她握弓的手,正色道:“没人谋反,但我有句极要紧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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