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与我们一同触碰帝玺了？”北潇蹙眉。

元祭的后半夜，街道上人烟散去，逐渐冷清。皇城门口，忧心忡忡的玄潭牧众人等来了龙宫盏与帝江曦。

“如此触犯时间律，也是无奈之举。”龙宫盏点点头，“我自己的状态自己清楚，很快我就难以再继续压制大荒神力。明日我就要启程去永劫陵，与世暂别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谁都知道，一千万年的时光有多么漫长。他要与举世的荒气倾轧相搏，在百万大山永恒的薄暮中煎熬沉眠，直到他将那代价偿还至尽，人世能够接受他的存在。

“我将空悬剑，与你的阴阳佩留在了乐正峥那里。它们将成为春门秘境的圣物，镇压四大莽荒圣者的残念。”龙宫盏对玄潭牧道，“只要我们思虑得足够周全，除了与我有关的事情，未来应该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

“一想到春门秘境里两座仙山，会被冠以你我二人之名，我便觉得不虚此行了。”玄潭牧道，“能亲眼见证自己名垂青史，该让多少籍籍无名之辈艳羡啊......”

他仗着北潇不能眼见，偷偷瞟了一眼北潇。

“话说，你真的配吗......”北潇小声的嘀咕，瞬间浇灭了玄潭牧阴阳怪气的兴致。

“怎么说，我也是南荒关总教头，曾问鼎桑田之战功勋榜榜首的人。”玄潭牧道，“凡骨士兵们看不懂龙宫盏的战斗，他们更尊敬我！”

“那我看，还是叫‘帝江山’更加合适。”北潇抱着胸。

“不满意，你去同乐正峥说呗。”玄潭牧直接双手一摊，“玄潭山就叫玄潭山，不服也没用。”

二人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地拌嘴，让龙宫盏有些感叹。玄潭牧的半边身子都是机关义肢，北潇更是失去双目、变了人格，什么都改变了，他们之间的情谊却如初。

沉默的街景，在他们的两侧回推。这是黄金年代的尾声，人们花上几十年，就能羽化证道、成就至尊，一言一行，都能留下深远的意义。

“很难想象啊，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能影响到一千万年以后的世界。”牧青瞳道，“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的本体至今，还躺在后世北国昭陵君的府中。意识的所见所闻，却已经遍历时光荏苒，沧海桑田。

“可是在这个时代，我们终究是异乡人。”帝江曦道，“该到返乡的时候了。”

“待到乐正峥登基，你们就叫上鬼至尊，一起去触碰帝玺返回千万年后。”龙宫盏点了点头，“他会对外宣称，你们都去了东银界洲，成了守陆人。”

“守陆人？”玄潭牧有些好奇这个新名词的涵义。

“真龙大帝崩逝后，帝国要继续威压海外，要靠三大要素。”龙宫盏道，“其一，是帝道玉玺‘皇天龙仪’的存在；其二，是乐正峥与海外顶尖势力的人脉；其三，则是这个名为‘守陆人’的群体。”

不为人知，在旧大陆的最东边守护帝国，这便是守陆人的职责。历代能成为守陆人的，必然是能绕过百万荒山，独行无声之海的超级强者。

“第一代守陆人，已经驻扎在了东银界洲，其中也包括了始皇帝次子令狐睚。”帝江曦补充道，“不过相比作为古战场的北古月洲，东银界洲并非苦寒之地，这些守陆人都能拥有不少的资源。”

机遇与责任并存，才会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荒猎最终惨淡的结局，让帝国吸取了教训。

“要真能成为守陆人，倒也不赖。”牧青瞳的眼中有些向往，“回去之后，我得去瞧瞧。”

“以你的能力，他们肯定是无比欢迎。”北潇道。花鸟鱼虫皆为斥候，仅凭情报能力，牧青瞳在圣战中就有卓越非凡的贡献。

一行人走到城门口，天将拂晓。该是龙宫盏与他们告别的时候了。

“重聚太短暂，而期盼会让离别的日子变得漫长。”龙宫盏道，“你们应该去开拓新的交际，填补我离去造就的空虚。”

“放心吧。只要有我们在，关于你的一切，最终都会走上正轨。”玄潭牧拍了怕他的肩，“你就心无杂念，走完你的因果吧。我们会在千万年后，再与你见面。”

帝江曦将幻龙魂核交给了龙宫盏，只是与他静静地拥抱。千万年时间，足以抹杀这世上最深刻的记忆，但她希望龙宫盏能记住自己，记住他们彼此肌肤相贴的温暖与亲昵。

“唯独在你身上，我有没有做到的承诺。”龙宫盏道，“抱歉因为我的任性，我们总是聚少离多。”

“就是因为聚少离多，每次都会有新的激情。”帝江曦在他耳边轻语，“我们就这样在永世的漂泊中，磕磕绊绊驶入再难自拔的爱河。”

......

荒武十九年秋，春门城，登基大典。

“二十载圣战，日夜不息。苍生离乱，青黄不接，龙族为祸，民不聊生。帝国无主，则无以庇护万民，匡弼天下，两院合辞劝进，止于再三。孤上承天命之意，世系祖王之嫡，于今日登基，即皇帝位。”

乐正峥登上春门塔高台，托举帝道玉玺。他一贯的白衣之上，镀上了几缕金丝云纹，彰显他走出闲云野鹤后、不同以往的身份。

“自明年，定国号为秉，改元......龙胆。”

一改荒武气象，明年将是龙胆元年，象征着秉朝取代灵朝，人族的时代正式开始。然而，无论是国号中的“秉持”之意，还是以“龙胆”作为纪年，了解内幕的人都知道，是乐正峥对真龙先帝的致敬。

诸乐师奏起祖王的礼乐，乐正峥转身步入塔顶的雄殿，众将群臣遥遥跪拜，高诵颂词。

宰相杜玄奂紧接着宣布，帝国将在春门秘境中建立学院，旧神京的家族联合共享，为年轻血液提供修行的资源。暂由出身旧家族的白腾、东晨、方祟出任长老之位，监管学院诸事宜。

同时宰执院称，春门秘境也为宗门遗党提供立足之地，宗门后人将进入秘境，与帝国制度隔离。

秉朝的第一条政令，就这样借势得到了推行。来自后世的人都清楚，乐正峥对于宗门遗党表面看似的“怀柔”，实则是一盘大棋。

准备安置帝玺的殿内，帝江曦、玄潭牧、北潇、牧青瞳与赫连如狱已经就位。殿外一声声“万古”的歌颂，在厚实的青铜礼器之间回响，乐正峥跨步而入，环顾众人。

玄潭牧的眼中是向往，牧青瞳的眼中是好奇，赫连如狱的眼中是释然。北潇的眼睛蒙蔽在眼罩之后，而在帝江曦的眼中，乐正峥看不出任何意味。

他将帝玺安放在石台上，后退半步。他本来有很多感怀想要抒发，有很多疑问想要求证，但此刻即位之初，临别之际，他完全理解了令狐化龙当年的缄默。

“后生们，”乐正峥道，“有你们的存在，是我们这一辈人的骄傲。”

帝江曦似乎心不在焉。众人与乐正峥的对话声，在她的耳边一片含糊。

向南亿万里之远，百万荒山的隘口，少年最后一次回首向北，仿佛跨越邈远的距离，和她的目光交汇。

他瞳孔中的那一抹薄红，映照熊熊燃烧的山海。狂歌、轰鸣、咆哮，一路碾碎人间世道，直到停在她的身前。

“真正拯救了人世的，是你。”

龙宫盏的身影，没入看不到尽头的荒山。不曾来过，也从未离开，他成了时间的失乡者，从此离脱世界。

几十年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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