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敲的铁片，清脆的声音惊起了槐树上的麻雀。

孩子们涌出教室，有个男孩跑得太急摔了一跤，邬云珠赶紧扶他起来，拍打他裤子上的土。

“没事儿老师！”男孩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我爹说男子汉不怕疼！”

说完又风一样跑走了。

邬云珠收拾着讲台上的杂物，发现小满悄悄留在那里的画。

画背面用铅笔写着：“邬老师：谢谢您教我写信。小满。”

她把画对折三次，放进衬衫口袋。走出校门时，看见母亲挎着竹篮站在田埂上，篮子里露出几株梨树苗青翠的嫩芽。

“怎么样？”孙红英迎上来，拂去女儿肩头的粉笔灰。

邬云珠望向远处正在嬉闹的孩子们，小满的红头绳在阳光下像一簇跳动的火苗。

“比想象中好。”她接过竹篮，指尖触到湿润的泥土，“明天我想教他们写诗。”

下午的写字课刚开始不久，教室里还弥漫着午后的慵懒气息。

邬云珠正弯腰指导小满握笔姿势，忽然听见后排“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板凳倒地的声音。

“还给我！那是我爹从县城带的！”虎子的嗓门震得窗框嗡嗡响。

“你胡说！明明是我的！“小豆子的声音尖利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邬云珠转身时，两个男孩已经扭打成一团。

虎子揪着小豆子的衣领，小豆子死死咬着虎子的手腕，两人像两只发怒的小兽，在泥地上翻滚着扬起一片尘土。

周围的孩子们有的尖叫着躲开，有的竟围着起哄，教室里乱作一锅粥。

“都住手！”邬云珠的声音被淹没在嘈杂中。

她快步上前，却被飞来的铅笔盒砸中了膝盖。盒盖弹开的瞬间，几支铅笔“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其中一支印着卡通图案的自动铅笔格外显眼。

邬云珠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从讲台上拿起铁皮茶杯，用钢笔“当当当”敲了三下。

“停战树！”她喊出这个村里老人常用的词，“谁还记得停战树的规矩？”

教室里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小满第一个举起手：“我爷爷说，在停战树下打架的人要先停手，等太阳走过三根树枝那么长的时间...”

“对！”邬云珠趁机插到两个男孩中间，“现在我们去操场的老槐树下，等太阳的影子移动三拃。”

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着，“在这之前，谁都不许说话。”

两个孩子喘着粗气松开手。

虎子的褂子扯开了线，小豆子脸上有道红印子，两人像斗败的小公鸡，被邬云珠一手一个带出了教室。

五月的槐树正开着串串白花，甜香混着泥土气息在空气中浮动。

邬云珠让两个孩子背靠树干坐下，自己蹲在他们面前。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三人身上，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现在，”邬云珠把捡回的自动铅笔平放在掌心，“谁能告诉我这支铅笔的故事？”

虎子猛地抬头：“是我爹买的！笔杆上还刻着我的名字！”

他伸手要抢，被邬云珠轻轻挡住。

小豆子突然“哇”地哭出声：“是...是我用弹弓跟他换的...他说笔没水了...”

泪水在他沾了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

邬云珠翻转铅笔，在阳光照射下，笔杆内侧果然刻着细小的“虎子”二字。

她心头一松，却看见虎子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困惑。

“我明明放在书包里...”他挠着后脑勺，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上周五我借给你用过！”

小豆子抽噎着点头：“你说不要了...我就...”

“我那是气话！”虎子急得直跺脚，“谁让你把我养的金龟子放跑了！”

邬云珠看着两个男孩又要吵起来，赶紧举起手：“停战树的时间还没到。现在，我要你们做一件事。”

她摘下一片槐叶撕成两半，分别递给两人，“虎子先说小豆子的五个优点，小豆子再说虎子的五个优点。”

两个孩子愣住了。槐花无声地飘落，有片花瓣正好落在虎子乱蓬蓬的头发上。

“我...我不会...”小豆子捏着半片树叶，声音细如蚊蚋。

“那我先示范。”邬云珠转向虎子，“第一，小豆子上次主动帮你找过逃跑的金龟子；第二，他写字比你工整；第三...”

她故意拖长声调，“上周下雨，是谁把唯一一块塑料布让给你遮书包的？”

虎子的耳朵慢慢红了。

他盯着自己的布鞋，鞋尖已经磨出了一个小洞：“...是小豆子。”

“该你了。”邬云珠碰碰小豆子的肩膀。

“虎子...虎子跑得快。”小豆子掰着手指，“他...他敢抓蛇，还喂我吃过野枣...”

声音越来越小，“上次我发烧，是他背我去卫生所的...”

虎子突然抬起头：“你还记得啊？我以为你早忘了！”

“我没忘！”小豆子急得又要哭，“可你后来总抢我的橡皮...”

邬云珠把自动铅笔递给虎子：“物归原主。但你要为说气话道歉。”

又对小豆子说：“你该先问清楚的。”

两个孩子低着头，谁也没伸手接笔。这

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邬云珠回头，发现全班孩子都悄悄围了过来，小满手里还捧着个缺了角的陶土罐。

“老师，”她怯生生地说，“我们班有个‘和好罐’，王老师留下的。吵架的人要一起往里面放小石头，等罐子满了就...”

“就和好了！”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连虎子和小豆子都忍不住跟着喊出来。

邬云珠鼻子一酸。她接过陶罐，发现里面已经有不少光滑的鹅卵石，每颗上面都用墨水写着名字和日期。

“谁来说说，这里面有你放的石头吗？”她轻声问。

麻花辫女孩举起手：“我和我姐放过。去年秋收时，为抢一个烤红薯...”

“我和铁柱也放过！”缺门牙的男孩蹦起来，“他把我养的蝈蝈喂鸡了！”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小满突然小声说：“我哥...我哥走之前，往罐子里放过石头。”

她摸着罐沿的裂纹，“他说等罐子满了就回来，可现在已经过去两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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