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并不叫香织。

和周围的孩子一样，她出生在一个普通的乡下家庭，有个很普通的名字。家里虽不富裕，日子却还算平静安稳。

直到十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带走了她的家人，只剩她一人幸存。

被送到福利院的那天，她在人群中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同班的理子。

“这个给你。”女孩递过来一只毛绒兔子，眼睛亮晶晶的，“小千，以后就请多多指教啦！”

香织没想到，平时在班里温柔开朗、和大家打成一片的女同学，竟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

……

初到福利院的那几天，香织几乎没开过口。她总是一个人坐在院子角落的水泥台阶上，抱着理子送她的兔子玩偶一言不发。

理子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蹲到她面前。

“今天的牛奶超难喝。”她撇撇嘴，从背后拿出夹心饼干，“但点心还不错，我偷偷带了两块回来，分你一块。”

香织没接，只是木然地盯着饼干。

理子见她不动，倒也不恼，只是笑着将饼干塞进她手里，再在她旁边坐下。

“老师说，太久不说话的人，会变成猫哟——会一直‘喵喵’叫的那种。”她歪着脑袋，压低声音故作神秘，“但我觉得……小千你应该不会。”

“为什么？”香织忍不住追问。

“因为小千都不说话，如果变成了猫，应该也不会叫吧。”理子俏皮地向她挤挤眼，“不亲人的猫，会饿肚子的。”

“……我本来就不讨人喜欢，没有吃的……也没关系……”

经历了巨大变故，她的性格变得愈发孤僻。在福利院里，除了理子，几乎没有孩子主动接近她。

只有她坚持不懈地跟她说话。

“没事呀，小千还有我呢！”理子信心满满地拍拍她的肩，“就算小千变成不会撒娇的猫，我也会给你留一块留饼干的。”

“……”香织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她连忙低下头，将表情藏在厚重的刘海后面。

风从院墙外吹进来，掀起两人额前的碎发。理子忽然“啊”了一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发夹，伸手别到香织头上。

“完——成——！你看，这样头发就不会被吹乱啦。”

香织怔了怔，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了她一眼。理子笑得眼角弯弯，像是完成了什么伟大的壮举。

“我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忘在教室里了。”她一边说，一边低下头把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小千，下次换你帮我，好不好？”

香织的唇角终于忍不住动了。她差点被她逗笑，但又忍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夹心饼干的包装，轻轻咬下一小口。

“……好吃。”

理子仰着脸看着她，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励，眼睛变得更亮了。

“你喜欢吃这个吗？那我明天努努力，多抢两块回来！”

在理子没看见的地方，香织怀里的兔子玩偶，被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

……

从那天起，两人成了朋友。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两人每天都待在一起看星星。

一次聊天时，理子向她说起自己的身世。

“我啊，好像是因为身体不好，被人丢在福利院门口的。”她一边嚼着棒棒糖，一边含糊地笑着，“不过也没什么啦，大家都挺照顾我，还有小千在我身边。”

“喜欢的人？嗯……还没有啦，暂时没有！”

“未来想做的事吗……唔，我没什么特别的梦想，就想有个温暖的家、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如果还能有个可爱的女儿，那就更好了——”

星空在她眼中闪烁，映出她对未来的全部憧憬。香织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许久才别开眼。

那句暗藏在心底的话，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

……

香织再见到理子，已是十年之后。

彼时的她成了新地最知名的花魁，豪掷重金只为见她一面的人不计其数。某天她受邀参加一个剪彩仪式的时候，在商店街见到了挺着肚子的理子。

和她丈夫。

没必要上去打招呼了。她已经不是“小千”，而是“香织”。

小千只有一个，但香织可以有很多个。K组手下的头牌花魁，从来都是叫“香织”——她只是其中一个用过即弃的傀儡罢了。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她转头准备离开的那刻，理子从背后叫住了她。

“小千？真的是你！”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变得这么漂亮？啊呀，我差点没认出来——”

香织静静地看着她，强压住心底翻涌的冲动。

“我给你介绍。这是我丈夫，高坂。老公，这是我小学最好的朋友，小千……”

她不禁想起K组的人来的那天，她经过老师办公室时，听到大人们的谈话。

他们说，要找个漂亮的女孩，培养她成为花魁。听他们那意思，是已经选中了理子。

“可是……”老师很为难。

“现在是文明社会了，所谓的‘花魁’只不过是一份工作。电视剧里播的那种旧时代、需要走花街的那种‘花魁’，早就不存在啦。”

“老师你放心，我们是正规公司，不会对她做什么的。”为首的男人爽朗地笑着，“这里是一百万，您先收下，就当是给孩子们改善生活——”

香织已经忘了怎么从走廊上飞奔、怎么到的宿舍。就在她拉着理子想往外逃的时候，迎面撞上了走过来的川崎。

“老大，这个好像品相更好？”一旁的男人眯着眼说道。

“嗯，是不错。”川崎满意地摸了把下巴，“小妹妹，你想有个家吗？”

……

就这样，她“顶替”了理子被“领养”。

大家都说她找了个好家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表面上是被有钱人领养，实际上成了被组里选出来的交际花，作为“花魁”活跃在名利场上。K组手底下十多个场子全靠她撑着，她夜夜笙歌，陪着一个又一个贵客，度过漫长寂寞的夜晚。

而理子……她现在站在她面前，一脸幸福地撑着肚子，完全没有怪她抢走领养名额的模样。

她以为她会恨她的。

而理子只是幸福地笑着：“小千，有空来我家作客哦！”

说完便挽着丈夫离开了。

“理子……”

香织站在人来人往的商店街，看着那越来越小的背影，濡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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