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也是那一年的第一场雪。

古城城郊的监狱里，正在外面劳动的人们，看到纷纷扬扬飘落的雪，枯燥的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笑意。

司聿辰剃了平头，穿着监狱服，和众人一起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电视里的新闻。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从宣判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一切喜怒哀乐。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司聿辰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电视上那个笑容明媚的女人。

主持人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洋溢：“苏小姐，您的作品最近刚刚斩获新人奖，请问是什么契机促使您写下这部作品呢？”

司聿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上的苏微嫣。

全然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她还是那么美，那样妩媚动人，又添了两分成熟的风韵。

司聿辰的双手紧紧攥住了衣服，眼眶微微泛红，她还是那么美好，只是对此刻的他来说，更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幻。

电视的时间结束了，大家只得讪讪地起身离开。

只有司聿辰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已经空无一物的电视机，仿佛苏微嫣巧笑倩兮的身影犹然灵动。

“1024号。”

“1024号。”

“有人要见你。”

狱友拍了拍司聿辰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穿过长长的甬道，一路上司聿辰的心口砰砰直跳，会是谁呢，父亲和母亲最近来看过他了，还会有谁。

会不会是，他日思夜想的微嫣？

会是她吗。

他太想她了，太想见到她，想得心里都快长出手来要挠一挠。

但是又害怕，害怕她看到自己这幅样子。

走进会客室，司聿辰的一颗心终于还是失望了。

他看着钱哲：“你一个人？”

钱哲点点头，他的笑容很温和，不似曾经的娟狂：“她不想来。”

司聿辰勾了勾唇角冷笑，那你来干什么，显摆你胜利者的姿态么？

脚下想要转身就走，但终究还是坐了下来，他想从钱哲这里了解一些苏微嫣的信息，哪怕只言片语，也足以慰藉他这苍白岁月里孤寂的心。

司聿辰低着头，不愿看钱哲的眼睛：“她好吗？”

唇角浮起一丝笑意：“我看到她的采访了，真好，她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钱哲说：“我投资了文化公司做了宣传包装，当然，前提是她的作品确实质量过硬。”

司聿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竟然为她投资了文化公司？”

钱哲：“当然了，她是我的爱人，我必须支持她的梦想，难道非要强行把我自己变成一个文艺男青年，每天和她聊诗词歌赋看雪看月亮，这才是爱她吗？”

司聿辰看着眼前的钱哲，他的眼神如此闪亮。

司聿辰沉默半晌，缓缓说道：“你确实能给她幸福，那么我也放心了。”

他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下去。

此刻的钱哲一如曾经那个熠熠闪光的少年，还是那么璀璨，但是他已经成了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钱哲的光芒只会灼烧他。

起身离开前，司聿辰想到一个藏在心底的问题：“你背后的高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全面地调查过钱哲，他小时候被母亲抛弃，遭受霸凌，江林夏是他的白月光学姐，甚至他最厌恶文艺青年，这些司聿辰都掌握了。

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他背后那个给他指点迷津的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司聿辰一度想到，自己是不是就输在了这一环上。

不然，钱哲这个丝毫不通晓人性的人，是怎么一步步拆解了他和江林夏的布局呢？

钱哲皱了皱眉：“高人？”

司聿辰说：“西子寺？你每次遇到人生或者事业上的困惑，都会去西子寺，那里有什么？”

钱哲恍然大悟，旋即笑了起来：“哪有什么高人，只不过是我唯一的朋友罢了。”

司聿辰皱眉：“朋友？”

钱哲点点头：“他叫阿聪，小时候整天对着别人傻笑，被鉴定为智力低下。我们俩和别的孩子玩不来，是那些熊孩子霸凌的对象。”

“虽然阿聪反应很慢，但很奇怪，他却参禅悟道，连庙里的大师都说自己的修为不及他。”

“他早早看透了这世间的规律，他总是不经意的一句话解开我的困惑，还曾不止一次成功预言过未来。”

“我遇到困惑，甚至我每次开始新业务前，都会去问问他的意思，就成了一个习惯。”

司聿辰不由得诧异，被鉴定为笨蛋的天才。

“他的预测很准？”

钱哲摇摇头：“他只是傻呵呵看着我乐，说你已经有了答案，为何还要我说。但下次我还去，其实我只是找个理由去看望他罢了，毕竟我们是好朋友，小时候每次被欺负，总是互相安慰对方。”

“我问他为什么出家，他说我这种傻子入不了红尘，六根自然是清净的。”

司聿辰不解：“你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能和笨蛋成为朋友？”

钱哲的目光透过铁窗，看着远方灰白的天空。

“阿聪很善良，却因为天生的缺陷，一直被人欺负。我希望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不会再遭受病痛。”

“那时我就种下了这个梦想，我希望人类进步的历史上，哪怕没有我的名字，也会因为我的存在而不同。”

“这么多年来，别人说我疯狂，说我是个暴君，但其实我内心一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希望用生命科技，让这个世界越来越美好。”

“这颗种子，是阿聪给我种下的。”

“若你说他是我背后的高人，我想也算是吧。”

天空飘起了雪花，司聿辰看着钱哲的身影在漫天大雪中缓缓离去。

想起曾经和苏微嫣共读《红楼梦》时，她最喜欢最后一幕，宝玉在漫天大雪中离去，身影消逝于红尘中。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成平地，他苦心规划的一切，终于成了一场空。

或许苏微嫣和钱哲才是真正的同类，虽然他们性格差别很大，但都是很纯真的人。

司聿晨勾了勾唇角，那么，就希望他们能一直幸福下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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