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的殷红珠串，从耳穆踉跄的身体上不断甩出，拉出一道道怵目惊心的弧线。

他的身躯如同破败的麻袋，在仓惶的奔逃中一摇三晃，破烂的衣衫早已被几道深可见骨的刀口撕裂，透出底下翻卷的血肉。

他眼眸中早先的凶狠与猖獗荡然无存，只剩下被身后那索命魔影彻底碾碎灵魂后的空洞与悸动。

然就在耳穆与李乾保持住一个相对距离，稍得喘息之机时，他下意识抬起迷茫的双眼。

目光先是扫过李乾身后那被巨大藤蔓根茎洞穿、如同刺猬般的多彩金鹏；

随即又落在离他不远处那片仍在无声燃烧、散发着幽蓝余烬的地狱之火区域——

那里空无一物，仿佛连尹右存在过的最后痕迹都已彻底焚尽，只剩下一种不祥的空寂。

嗡！

耳穆的瞳孔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地扩散到极限！嘴巴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似乎想发出呐喊或质问，但喉咙如同被冰封，只能挤出几声短促、嘶哑、破碎不堪的呜咽：

“呃……呀——”

哐当！

他双膝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骨头般向前猛地跪倒！

眼前看到的一切，那被贯穿的天武大妖，吞噬了唯一依靠的地狱火痕，还有前方那两个如同冷硬山岩般的人影……

瞬间化作无边无际的绝望洪流，将他彻底淹没！

“鬼盗团……尹右在哪？！在哪啊！！！”他像溺毙前绝望的落水者，涕泗横流地左右张望，徒劳地在死寂的空气里寻找着最后一丝希冀的微光。

可最终，迎上他那涣散眼神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以及李乾与欣星涟投来的、不带丝毫温度的冷漠凝视。

耳穆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被拉伸到了极限，几近崩断！

当所有生的希望彻底破灭，他那浑浊的目光，终于不由自主地被不远处那片仍在幽幽燃烧的火焰吸引。

“呀——”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扭曲变调的惨嚎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桀骜？活脱脱一个在血泊中瑟瑟发抖、濒临崩溃的孤儿，无声地承受着命运的终极凌迟！

极致的恐惧如山崩海啸般将他吞噬。

最终，他像个被牵引的玩偶，呆滞地抬起沾满污血汗水的头颅，目光不由自主地，竟与李乾那漠然的视线对撞在了一起。

这一刻……

面对这个曾让自己厌恶到骨子里，恨意攀附在每一寸心尖的黑发少年，耳穆才在弥留之际如遭雷殛般“清醒”：

在那双似乎能洞穿灵魂的平静眼眸注视下，自己埋藏心底、长久喂养的那点可怜的狠意与怨毒，竟然如同潮水般飞速倒卷、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他窒息的渺小感与……茫然。

汗水混杂着粘稠的血液，从耳穆破损的额角滑落，带着最后的体温悄然滴入尘埃。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忘却了身后正在逼近的死神。

迎上李乾的目光，一股难以名状、夹杂着悔恨、恐惧与某种荒谬醒悟的复杂心绪，在他心中疯狂滋生、蔓延……

在李乾与欣星涟的视野中，耳穆这副惨烈、落魄到极致的可怜模样，仅能勾起一丝冰冷的鄙夷与淡淡的不屑。

而在耳穆那逐渐模糊的视线里——

李乾周身溢散的金色魔力光晕却膨胀放大，仿佛连同他身后的阴影，一同化作了顶天立地的煌煌巨像，巍然矗立于天地之间！

反观自己，却在无形的威压下不断塌缩、萎靡，渺小得如同匍匐在脚下的尘埃……

“你……”

他喉咙咕哝着，嘴唇翕动了许久，仿佛用了残存的所有力气，才终于挤出了一个完整的音节。

直到此刻，在生命落幕前的一刹，他才真正“明白”：

那个曾被自己视为仇雠、深深嫉妒的存在……

原来早已站在了云端之上，而他耳穆，却始终在那连仰望都显得费劲的泥泞沟壑里……蝇营狗苟！

锃——嗤啦！！

冰冷刺骨的刀光毫无征兆地乍然暴起！

一道绚丽到令人心胆俱裂的猩红弧线，自耳穆毫无防备的后心处骤然闪现！

挟带着王级魔力的恐怖破坏力，势如破竹地撕裂皮肉、筋骨，沿着脊柱斜向上方，一路割裂、贯透！

王虎，已然在他心神崩解的瞬息，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迫至身后！

没有咆哮，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有手中那把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狱太刀，向上劈撩！

“噗嗤！！”

耳穆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的枯木，被这狂暴至极的力量无情地掀起，所有的血液似乎都从背后那道触目惊心的巨大豁口中喷薄而出！

最终，他像一条彻底被抽去生命的死狗，带着沉闷的撞击声，直挺挺地拍在了冰冷焦黑的地面上。

他的脸庞深埋进混杂着血污和焦土的泥泞里，麻木地感受着大地深处传来的最后一丝冰冷。

王虎眼中的杀意从未褪去分毫，此刻的他已然化身为纯粹的怒焰。

耳穆先前恶毒的诅咒字字如毒针，刺穿了他最不容触碰的逆鳞！

他一步踏前，沉重的战靴猛地踩在耳穆那截断手的断口旁，发出骨肉碾压的闷响！

手中狱太刀寒光一闪，冰冷的刀尖已然抵住了耳穆疯狂起伏的心口！

“不可饶恕……！”王虎的声音如同判官的低吼，那双被赤红怒火彻底吞没的眼眸里，只剩毁灭！

就在他手腕猛然发力，刀身急转，准备将这终结一击狠狠刺下——

“救救我！！！李乾！！求你！！！”

耳穆心中那根名为“求生”的弦，在死亡触颈的刹那，被骤然崩到了极致！

他如同垂死的野兽，猛地昂起沾满污血的脖颈，那只失去手掌的断臂，竟带着粘稠温热的血液与泥土，不顾一切地、带着卑微的乞求，直直伸向李乾的方向！

扭曲的血脸，翻白的眼球，微张吐着血沫的嘴唇，他将这副濒死求生的绝望姿态，毫无保留地，烙印在李乾的视野正中！

没错！他竟然在向自己最厌恶、最痛恨的李乾求救！

李乾的瞳孔在耳穆那张写满恐惧与卑微的扭曲面孔撞入眼帘的瞬间，骤然收缩！

看着这前一瞬还怨毒刻骨，下一刻却摇尾乞怜、即将丧命刀下的“可怜虫”，一股混杂着惊愕与本能厌恶的情绪冲上李乾心头。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霍然起身：

“王虎！住手！！”

也许是心中那丝残存的对“生命”最后姿态的怜悯，亦或是“不滥杀俘虏”原则的驱使，李乾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严厉响起！

就在这呵斥声炸响的同时，王虎那即将贯入心脏的刀尖，戛然而止！

李乾眼神变得无比肃穆，他紧皱眉头，目光复杂地扫过耳穆那令人作呕的卑微姿态，旋即转向王虎，声音带着沉静的力量：

“兄弟，冷静！别被愤怒蒙蔽了心智，失了心境！”

“这种杂碎，不配你用沾血的双手去结果，辱没了你我！”

言辞至此，李乾低垂视线，目光如冰刀般刮过耳穆，语气斩钉截铁：

“带他回去！交给州主明正典刑！我们……不做私刑处决的刽子手！”

这清朗坚定的声音，如同冷水泼入沸腾的岩浆，瞬间在王虎被怒火完全烧灼的心灵上撕开了一道缝隙！

王虎用力闭上赤红的双眼，脑海中闪过耳穆那些恶毒挑衅的话语，以及自己被彻底激怒后一路追杀的血腥画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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