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斜倚在君护肩头，听着他娓娓道来，就好像在听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在我出生之前，父王就因为“带兵闯宫”被当场射杀在交泰门，王祖父震怒，下令处死所有与父王有关联的人，只有母妃因为强大的母族势力被圈禁在太子府中。

我的生母原本只是父王麾下一个校尉的妹妹，机缘巧合得到了父王的宠幸，有了身孕。父王身死后，御林军在王城内大肆抓获太子余党，舅父为了保住父王唯一的血脉，带着母亲和族人一路北逃，最终在一个十分偏僻的小村庄定居了下来。

母亲因为孕期长途跋涉加之受惊过度，在生我时难产而死，舅父和舅母以父母的名义收养了我，他们待我视同己出。那时候的日子清贫却快乐。直到那一年属地大旱，地里的庄稼没有收成，磐石林的野兽被猎光了，大家都饿的开始挖野菜啃树皮，身为族长的养父无奈带着我和族中健壮男丁外出围猎。

君护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眼里露出一抹痛苦之色。

“后来呢？”倾城见他半天都没有说话，追问道。

“后来养父死了，族中的叔伯兄弟都死了，除了我！在狼群袭来的那一刻，他们都异常默契的将我护在了身后。”

君护的声音有些哽咽。

“君护！”倾城猛的坐起身，一脸自责看向他，小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都过去了！后来养母也病逝了，他们没能看到我认祖归宗的那一天，也没看到我们大婚，所以我想趁这次有机会带你回去给他们上炷香，让他们看看你！”

“好，养父养母含辛茹苦养大你，做为你的妻子我理应一早就去拜祭他们。”

倾城握住了君护的手，又往他身上靠了靠，君护嘴角上扬，伸手轻轻抚摸她头顶的发丝，陷入了回忆之中。

马车一连在官道上走了好几日，终于风林渡停下，两人换上普通百姓的服饰，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上了一艘白底船，进到船舱君护才发现这竟是一艘客货两用的民船，本就不宽敞的甲板上此刻挤满了挑着各类瓜果蔬菜的民夫，船舱里更是有一股发霉的气味，君护有些担心的看向倾城，却发现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相反还十分新奇左看看右看看，而后还一直盯着甲板上的那些各色水果看。

“你想吃什么，我去买一些。”君护在她耳边柔声道。

“红果！”倾城眉开眼笑。

“好，船上太乱，你在这等着，不要乱走动，我去买，很快就回来。”

倾城望着君护艰难挤进一群小贩之中，仔细挑了几个红果，不知道他给了多少钱，只见那小贩朝他千恩万谢作揖道谢，君护摆了摆手又往回挤。

待君护拿着红果回来时，衣襟已被挤得皱巴巴的。他仔细用帕子擦拭果子，将最饱满的一颗递到倾城唇边：“尝尝。”见她大口咬下果肉，汁水染红唇角，他不觉失笑，抬手轻轻帮她擦去汁水，眼底盛满笑意：“慢点吃。甜吗？”

“甜！”倾城望着君护笑的一脸甜蜜，而后将果子另一半送到他的嘴边。

“你也尝尝！”君护随即咬了一口。

“果然很甜！”

这时又有一群商贩挑着货物上船，扁担转动时差点撞到倾城，君护忙将她护在怀中，生怕拥挤的人群磕碰到她。

“我们去旁边人少的地方。”

君护拉着倾城一直走到了一处僻静处。暮色漫过江面时，船舷外的浪花卷着碎金，将两人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君护，我觉得我好像来过这里。”

倾城闭目靠在君护肩头，柔和的海风吹的她昏昏欲睡，眼前却浮现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她不禁喃喃自语。

君护突然心里一紧。在得知她死讯时，他曾沿着她走过的路来到过这里，知道她曾经坠江性命垂危，当时他曾将头埋进汹涌的江水之中感受那种窒息的痛苦，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就想葬身在这江水之中，直到叶昭将他拉上岸。

他曾以为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弥补，何其有幸她如今就在他的身边。

因着君护方才的大方，不时有商贩主动找到他推销自己的瓜果，打扰了两人难得的独处时光。

“我与内子是外出游玩，实在是带不了这么多东西，十分抱歉。”

“没关系，这个玉瓜是送给夫人的，夫人生的如此貌美，这玉瓜能得夫人咬上一口何其幸运。”

卖瓜阿叔恭敬的将一个玉瓜放在倾城手里，一脸真诚道。

倾城不禁咯咯笑了起来，君护却有些哭笑不得，这已经是第三个这么说的小贩了，他们当然不能占小贩的便宜，君护从衣袖中拿出一些碎银子，放进小贩的筐中。

“如此多谢阿叔了！”

越来越多的小贩围上来，于是干脆大家都坐在一起聊了起来，得知他们都是天不亮就摘了瓜果，从家里步行数十里山路赶到渡口坐一个时辰船去集市卖，卖完后又要坐船回来再步行数十里回家。每日循环往复，终日不得歇，可赚的钱却不够交朝廷赋税。君护不禁惭愧不已，老百姓生计如此艰难，朝廷却横征暴敛，他身为南安的王孙，如今却不能为子民做些什么。

这时船东来查竹签船票，这白底船运行成本极高，每日本来就不赚什么钱，却还有很多人趁着人多时逃票，船东为此烦恼不已。正好今日查到一个老爹没有买票，船东顿时愤怒不已，直言要将他的货物充公，并在下个渡口将他赶下船。

老爹苦苦哀求，说是家中实在拮据，求船东通融通融，待他卖了瓜果定补上船费，船船东坚决不同意，阿爹无奈只能下跪求饶，说是儿子前年入伍战死，家里全靠他一人养活，可他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赚不到什么钱，求船东发发善心。

此时有同村乡民证实了老爹所言不虚，大家顿时都很同情老爹，甲板上的小贩们虽然都是穷苦人，但却都十分仗义，大家都愿意帮帮老爹，纷纷慷慨解囊，只是大家都收入微薄，只能一人凑一点，几十个人总算凑够了老爹的船费。

倾城看的感动不已，轻轻摇了摇君护的胳膊想让他帮帮忙，一抬头却见他面色铁青，一脸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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