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脸色灰败，他目视着柳氏夫人，只等到四下无人，才喘息着道：“夫人，为夫知你爱子心切，也知智儿也是一片孝心……可婉儿，她不单单是王家的女儿，更是一国之后，眼下又怀有身孕，若是惊了她的胎，莫说是皇上震怒，就是你我身为父母，又怎么过意的去？为夫刚病倒时，已经给皇上上过奏折，请他不必让皇后知晓此事，哪怕，就是为夫死了，也不必告知婉儿前来奔丧。这也是为夫身为父亲，最后能为女儿做的了。你要切记：天家无亲情，任何时候，都不能让皇上与婉儿生了闲隙，咱们的女儿，你也知道，她品性纯良、率性而为。而却身居皇宫是非之地，若是没有了君王的宠爱，她又该如何应对呢？”

“女儿既已入了宫，便是皇家的人，她既身处风口浪尖，身为她的母家，若不能给她以倚重和帮助，就更不必拖累与她……”王乾佑气喘吁吁的低语着，柳氏夫人终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她喉咙里哽咽难言，满腔情思还未说出口来，就听见屋外骤然传来一阵喧哗。

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外面黑沉沉的夜色，猛然间，听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即刻驾到，众人速速回避！”

惊愕的柳氏夫人喜极而泣，望了一眼丈夫震惊的神色，柔声道：“老爷，莫要说那些丧气的话了，太医刚也说了，本也不是什么疑难之症，将养将养就会慢慢好了。”她擦了一把眼泪，攥着丈夫的手，祈求道：“您一定要好起来，这个家，离不开你……”

王乾佑瞥了一眼泪水涟涟的柳氏夫人，努力的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来，喃喃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莫要太过伤心了，这府里族里的是事，往后都得靠你了……”

柳氏夫人顾不上自己的泪珠滚落到王乾佑的脸上，忙抬手捂住丈夫的嘴，连声道：“呸、呸呸，老爷此话作不得数！妾身还指着与老爷白首偕老呢，两个儿子还未成家立业，老爷难道就不想含饴弄孙吗？再说，婉儿的身孕都八个多月了，不知是男是女？老爷您就不想看看吗？”

她笑容凄切，语气哀婉，使人不忍直视，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忙俯在王乾佑耳边道：“老爷，婉儿难的回来一趟，您就莫要再倔强了啊。与她说些高兴的事，这孩子原就心里藏不住事的”。一面说，一面又擦了眼泪，王乾佑握了一下她的手，轻轻的点了点头。

“父亲，女儿回来看您了…”随着一声低呼，包裹的严实实的皇后王婉身形臃肿。在几个宫女丫环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奔至床前，泣不成声。王乾佑在柳氏夫人的搀扶下，挣扎着起身，“臣，臣妇参见皇后娘娘…”

“父亲，母亲，莫要在拘这些虚礼了。”春兰给王婉褪下风帽。王婉不顾身子不便，亲自扶了父亲王乾佑躺下。跪在床前道：“不孝女婉儿，向父亲请罪，父亲病了如此之久，婉儿竟未能回府探望，实在是不孝……”

“不可！皇后娘娘快快请起，莫要折煞老臣了。”王乾佑一面示意柳氏夫人扶了王婉起身，一面语气坚决的说道：“皇后娘娘，切不可如此，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岂不是笑话我王家不守规矩？你如今身为皇后，君臣有别，一切当以自己为重！”他说的急促而决绝，连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眸中，也燃出异样的光彩。

看着父亲面如金纸的靠在床头，消瘦的全没了往日那器宇轩昂的模样。王婉忍不住泪如泉涌，握着父亲冰凉的双手，久久不愿松开。柳氏夫人也在一边低声啜泣着，“娘娘，你如今身子重，莫要太过伤心了，眼下都已是这个时辰，你怎能私自出宫？”

王乾佑望了望女儿笨拙的身子，和面上掩饰不住的悲凉，忍不住问道。瞥见父亲眼中的慈爱和谨慎，王婉语调平静的说道：“父亲不必多虑，婉儿已征得了皇上的同意，原说明早与皇上同来，可婉儿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愿多等，就先行前来探望父亲了。”

王乾佑点头道：“如此就好，为父原本给皇上上折子禀明，因娘娘尚在孕中，些许小事不必让娘娘知晓。都是智儿人小不懂事，竟惊的娘娘簧夜前来，”他叹了一口气，思忖着道：“你今日既来，为父也有一些肺腑之言，想对你讲。从来君心难测，皇上与你虽情深义重，你更应小心谨慎，切勿率性而为。你如今身为人母，凡事都要思虑周全，就为了小皇子和腹中的胎儿，你也得居安思危，待皇上恭敬顺从……”

他的脸上泛起了浅浅的红晕，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慢慢地用了两口蜜水，又望着女儿循循说道：“婉儿，你要切记，任何时候，都以保全自己为首要！至于王氏家族与你的兄弟们，一切都凭他们自己的本事，你莫要为此在耗费精神。皇上素来不喜外戚势大，万不可忤逆，皇上待咱们王家也算是恩宠有加了，不可再奢求更多。

“父亲”，王婉轻声道：“女儿都知道，您莫要说太多的话，先歇歇，把太医熬好的药用了，等你好一些，女儿再回来听父亲的教诲。”

王乾佑惨然一笑道：“为父怕是时日无多了，有些话，若是不说，就怕没有机会了。”他灼灼的目光，殷殷的望着自己这位贵为一国之后的女儿，有眷恋不舍，更多的担忧牵挂。“为父最放心不下的，就你的母亲和两位弟弟。你母亲一介妇人，心软没甚主意；睿儿还算上进，但性情有些孤傲，须慢慢磨砺；智儿头脑简单，又胆大妄为，必要多加约束；你身为长姐，万不可纵容溺爱他们。反之，更要严苛要求，务必使他们成人成器，不负晋阳王氏嫡出的门楣。如此，为父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王婉哽咽着道：“父亲，勿要如此，女儿不能没有您！您好好将养，有御医的精心照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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