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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又聃先生曾讲起东光县一户人家的奇事。那宅院里住着狐仙，平日里倒也相安无事，直到某天午后，忽然有砖瓦从空处飞来，“哐当”几声砸在院中，把墙角摆着的花盆、瓦罐砸得粉碎。主人又惊又怒，以为是狐仙故意挑衅，当即站在院里破口大骂，言辞又急又狠。

到了夜里，万籁俱寂时，忽听得有人轻轻叩击窗棂，一个平和的声音隔着窗纸传来：“先生睡了吗？我有几句话想说说。”主人一愣，知道是狐仙来了，屏息听着。那声音继续道：“咱们邻里相邻，就像乡党挨户而居，谁家小儿女没个磕碰触犯？这本是常情，能容让便容让些，真要是忍不下，告诉对方父兄，自有他们管教处置。何苦骤然恶语相向？这于情理上，怕是说不过去吧。”

稍顿片刻，那声音又添了几分郑重：“况且我们这类，出入无迹，往来难测，您的耳目达不到，提防也跟不上。您却扬着胳膊动怒要为难我们，这对您又有什么益处？论情势，您也定然敌不过。还请先生仔细想想。”

主人听了这番话，顿时醒悟，连忙披衣起身，对着窗外拱手致歉。自此之后，那宅院里再没出过怪事，人与狐竟也相安无事了。

后来，李又聃先生遇到件事：有户亲戚家，只因仆人间一点微不足道的嫌隙，竟闹得剑拔弩张，最后演变成群殴，差点惊动官府酿成大案。先生说起这事时，连连摇头叹息：“唉，这般计较，倒真不如东光那户人家的狐仙懂事理啊。”

【蝠返楼居】——

北河总督署里有座五楹高楼，多年来一直被蝙蝠占据着。楼中蝙蝠密密麻麻，大小不计其数，其中有一只通体雪白的蝙蝠，身形竟大如车轮，俨然是这群蝙蝠的首领，据说还能变幻形态、兴风作浪，寻常人不敢轻易靠近。历任总督到任后，都只把这楼锁起来，从不踏足半步，任其被蝙蝠盘踞。

福建人李清时公担任总督时，却不愿容忍这种异状，特意请来正一真人施法劾治。那真人设坛作法，一番周折后，楼里的蝙蝠果然纷纷迁徙离去，整座楼总算清净了。可没过多久，李公竟突然病逝了。而他前脚刚走，那些蝙蝠便又浩浩荡荡地飞回楼中，重新占据了这片领地。自此之后，再没人敢提整治蝙蝠的事。

我听闻此事后，总觉得李公此举有些多余。想那汤文正公驱赶五通神，是因为五通神作祟害人，实在是为民除害；可这些蝙蝠虽占据高楼，却只是在楼中活动，与人井水不犯河水，并未造成什么祸患。李公非要去惊动它们，实在是可做可不做的事。

至于李公突然离世，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不能说是蝙蝠作祟报复。人的寿命长短自有定数，岂是这些妖魅能随意操控的？

【恃胆致祸】——

我七八岁那会儿，家里有个叫赵平的仆役，总爱拍着胸脯吹嘘自己胆子大，寻常鬼魅根本吓不倒他。一旁的老仆施祥听了，忙摇着手劝道：“你可别仗着胆子大就肆意妄为，我当年就是因为太恃胆，才栽了个大跟头。”

施祥说，他年轻时性子最是刚烈，一股子蛮勇气。听说城外有处凶宅，常年空着没人敢住，便偏不信邪，揣着被褥就径直闯了进去，非要在里头睡上一夜。那夜月色昏昏，屋里黑得像泼了墨，他摸黑铺了床，倒头便睡，心里还暗笑那些传凶宅的人胆小。

将近半夜时，忽听“剨”的一声脆响，头顶的天花板猛地裂开道缝。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条血淋淋的人胳膊“咚”地掉在地上，在青砖上直蹦直跳，像是还带着活气；眨眼间，又一条胳膊坠下，跟着是两只断脚，扑腾着往墙角挪，接着是躯干重重砸落，最后连头颅也掉了下来，滚到他脚边。满屋子的肢体都在蹦跳，像野猿攀枝般灵活，腥臭味混着尘土气扑面而来。

施祥惊得浑身僵住，手脚都不听使唤。转眼间，那些肢体竟自己凑到一处，拼合成一个完整的人——浑身刀痕杖印交错，血糊糊的看不清面目，只一双眼睛亮得骇人，抬手就直扑过来要掐他的脖子。亏得是夏夜纳凉，窗户没关严，他连滚带爬从窗缝里钻出去，光着脚在野地里狂奔，直到跑回自家院门，才敢回头看一眼。

“打那以后，我这心胆算是彻底碎了，”施祥抹了把脸，声音还带着些发颤，“如今哪怕是大白天，我都不敢一个人待在空屋里，你总仗着胆子大不当回事，早晚要落得和我一样。”

赵平却撇着嘴不以为然，还梗着脖子反驳：“老丈您是自己慌了神，才吃了亏。真要是遇上那事，先抓住它一段肢体，看它还怎么凑成人形？”

谁知没过多久，赵平夜里喝得醉醺醺回家，走到半路，果然被一群黑影拦住。他醉得眼都花了，还没看清是些什么，就被那些东西架着胳膊，硬生生拖到路边的粪坑里。冰凉腥臭的粪水没到胸口，又灌了好几口，差点把他闷死在里头。幸好有晚归的路人经过，听见动静把他拉了上来，这才捡回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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