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橡胶味，像是从跑道里蒸出来的热气。九月的太阳还没完全收敛，照得地面发白，连风都懒洋洋的。高三（7）班的学生们排成几列，像被晒蔫的向日葵，脑袋微微低垂。

“体测顺序——先测身高体重，再肺活量，然后是坐位体前屈，最后八百和一千米。”体育老师的声音在扩音器里炸开，把人从昏昏欲睡中拽出来。

林知夏站在队伍里，手心有点出汗。她的身高早就定型，体重也稳定在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差不多就这样吧”的范围，可每次站上那个电子秤，她还是会屏住呼吸，好像这样就能让数字往回走一点。

轮到她时，电子秤发出“滴”的一声，屏幕上跳出数字。体育委员探头一看：“哟，知夏，比上次轻了一斤。”她笑了笑，心里却想，那是因为早饭没吃。

接下来是肺活量。深吸一口气，憋住，嘴巴对准吹嘴，像要把一整个夏天的闷气都吐出去。她的数字不高不低，刚好及格。体育老师点点头：“还行，下次多练练。”

坐位体前屈是她的噩梦。从小她的腿筋就紧，每次弯下去，手指都只能勉强摸到脚尖。她咬牙往前探，背后传来“咔”的一声，像是骨头抗议。体育老师在旁边喊：“再伸一点！再伸一点！”她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最终成绩勉强跨过及格线。

最可怕的是八百米。

“女生先跑！”老师吹响哨子。林知夏冲了出去，一开始还能跟上第一梯队，可到了第二圈，呼吸开始变得混乱，脚步也沉重起来。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像一面鼓，越敲越快。

她想过放弃，哪怕只是走几步，可余光里，她看到跑道外，班主任正朝她挥手，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喊“加油”。她咬咬牙，继续往前。最后五十米，她几乎是凭着惯性冲过终点，整个人扑在草地上，大口喘气，眼前一片发黑。

“你没事吧？”同学递来一瓶水。她点点头，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疼。体育老师看了眼秒表：“三分四十二，不错，比上次快了五秒。”她笑了，笑得很轻，但那是今天第一次真心的笑。

男生的一千米开始了。跑道上尘土飞扬，脚步声像一阵急促的鼓点。队伍里，周景川跑在最前面，步子稳健，像风一样掠过。他是班里的体育委员，也是学校运动会的常客。最后一圈，他忽然回头，朝落在后面的王浩喊：“快！别停！”

王浩喘得像破风箱，却被他这么一喊，硬撑着往前冲。冲过终点时，王浩整个人瘫在地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周景川弯腰，把他扶起来：“兄弟，还行啊，比上次快了十秒。”王浩笑骂：“快什么快，你是来羞辱我的吧。”

体测结束，全班在阴凉处集合。老师宣布：“整体成绩比去年好，尤其是耐力跑。”他顿了顿，看向大家，“你们都高三了，学习重要，身体也重要。记住，成绩不是唯一的，健康才是本钱。”

林知夏坐在草地上，看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斑驳晃动。她忽然想起，去年体测的时候，自己是倒数第二个冲过终点的，那时候她觉得八百米是天塌下来的事。可今天，她不仅没走一步，还比去年快了五秒。五秒，也许在别人眼里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进步。

她想起这半年来，每天早上提前十分钟到操场，绕着跑道慢跑两圈。刚开始的时候，她也觉得麻烦，也想赖床，但坚持下来，好像也就没那么难了。原来，所谓不可能，只是还没习惯而已。

周景川走过来，把一瓶冰水递给她：“你今天跑得不错。”她接过水，轻声说了句谢谢。阳光照在他脸上，汗顺着下颌滴落，他笑起来，像个刚打完胜仗的士兵。

“下周开始，要不要一起练？”他忽然说，“早上，我带你跑。”

林知夏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

体测结束的铃声响起，大家收拾东西回教室。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林知夏回头望了一眼操场。跑道在阳光下泛着光，像是一条延伸向未来的路。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高考的结果是什么，但她知道，只要一步一步往前跑，总会离终点更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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