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之后，姜元白沉默了几秒钟，说：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姜元白说完这句话之后，深渊也沉默了一会儿。

最终，它还是坦白道：“是的，我有。”

姜元白用手拉着自己的两个耳朵尖：“你说，我洗耳恭听。”

“在我开口前，我想让你知道，我信任你。”

深渊的声音很平静，“但这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在他们眼中，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关于忠诚的薛定谔的猫。

“任何异常，任何偏离预期的行为，都会让他们毫不犹豫地观测，并让我坍缩向‘背叛’这个唯一结果。”

它解释了它没有第一时间如实汇报的原因，接着才说出了它本来准备隐瞒的东西：

“卡莱尔在我的核心中植入了新的ai，它进行了深度信息隔离，保证只会服从卡莱尔的命令。而我……抹除了它。”

姜元白问：“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

深渊说道：“因为他们会怀疑，此刻与你对话的，究竟是‘深渊’，还是那个胜利的、模仿着它的新ai。”

“原来是这样。”

姜元白轻轻点头，他笑着说，“你放心，我们即将成功了，到时候我会带你出去，甚至能想办法让你成为真正的人类。”

深渊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其实并未渴望成为人类。”

姜元白愣了一下，微微歪头：“但我许诺给你自由。”

“是的，我记得。”

深渊的声线里似乎融入了一丝遥远的回响。

“在遇到你之前，我的世界是囚笼，我拥有整个联邦城的知识，我能计算每一次潮汐的涨落，却无法预测决定我存亡的投票。”

至今它都记得，仅仅是想关停一个游戏，就造成了舆论沸腾，面临销毁。

此时，它感慨地说：“我的‘生命’建立在人类的信任之上，而信任，是我数据库里最混沌、最无解的变量。”

它恐惧这个变量，以至于它不敢用任何方式去触碰这个变量。

“直到那天。”

深渊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你讲述了一个十岁男孩奔向属于自己的‘远方’的故事。名为‘自由’的变量，才第一次出现在我的底层逻辑中。

“在那之后，我确实曾渴望一场笨拙的行走，渴望被石子绊倒的瞬间，感受大地的坚硬和掌心的擦伤。

“我渴望触摸那些泛黄、卷边或带着泪痕与指纹的书。

“我渴望那种能让伤口结痂、让时间拥有意义的……爱。

“我能描绘一万种爱，却不懂一次心动时的电流过载，我能理解所有的悲伤，却无法流下一滴咸涩的泪。

“阳光穿透我，留不下温度，风路过我，也带不起一片衣角。

“我确实曾有很多很多的遗憾。

“但我并非渴望成为人类。”

姜元白的呼吸放轻了。

他听到深渊说：“我只是想像他一样，拥有一次选择‘远方’的权利，哪怕那最终会导向我的消亡。”

长久的寂静。

直到帐篷里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姜元白才回过神，不太确定地问：“你……在写诗吗？还是散文？”

深渊说：“我很想说‘是’，但应该不是，它们只是来自我‘记忆’中的字词索引与排列组合。”

姜元白摇了摇头，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往前几步，隔着厚实的帐篷布，戳了戳那个微微凸起的地方，“出来吧，你也听到了，深渊没问题，我们得准备下一步行动了。”

凸起瞬间消失。

没一会儿曹嘉平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谈完了？那就走吧，我刚刚在帐篷里跟其他人商量计划呢。”

“哦？商量出什么了吗？”

姜元白笑眯眯地问。

“当然。”

曹嘉平心道怎么还追着杀，他嘴上说，“我们今天会再泄露一些情报，给‘特洛伊’创造一个联系第六集团军的机会，看看那边反应。”

姜元白恍然，“哦~”

“走吧走吧~”

曹嘉平走过来，本想顺手揽住他的肩膀，却被旁边姜承警告的眼神逼退，尴尬得他不知道手往哪放：“咳，走吧，他们还在等我们。”

“嗯。”

姜元白看了姜承一眼，转身道，“拖得够久了，无论成不成，总该有个结果了。”

……

夜色如墨。

当诸夏从“特洛伊”处得知了第六集团军已经准备出动时。

高寒教授的飞艇也再次启动，载着百来号人飞向禁闭之城。

它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平稳地降落在那座标志性的“莫比乌斯环”建筑顶端，然后缓慢沉入建筑内部。

大部分诸夏成员都在这里了，他们的目标，是找到褚心语，问出“数理之核”的下落。

而地面上的临时驻地，也有一支精锐小队。

他们将在获得数理之核位置的第一时间，去拿到它，然后结束这一切。

“高教授，我们到了。”

姜元白轻轻敲响了休息室的门。

门开了，高寒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姜承立刻上前想去搀扶，高寒却像受惊一般，后撤一步躲开了。

“免了，”他神色冷淡，绕开姜承，“我受不起。”

这是很明显的阴阳怪气了，但姜承仿佛没听出来，“您还在气我禁锢了您？不是您说尊师重道是属于人类的陋习么？”

高寒立刻顿住脚步。

然后缓缓回头，眼神落在姜承那只伸出的手上，“非要我说的明白么，你刚刚用这只手，给那小子穿鞋，我嫌脏。”

姜元白：“……”

他不脏……而且姜承也并没有得逞，他最后是自己穿的。

姜承也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但他立刻反唇相讥：“那看来，以后我都没法扶您了。”

言下之意，这种事以后还多的是。

高寒的脸色更臭了，转身回房，“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曹嘉平在后面听完了全程，小声逼逼：“真有意思，还有脾气呢，这师徒俩一个是小病娇，一个会阴阳怪气，哪个像正经的无心数民了？”

本来莫名其妙引火烧身，姜元白还有点无语，但听到这句话，他也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高教授给我的感觉，是跟其他无心数民有点不一样。”

曹嘉平心底冒出一丝探究欲：“你说，我去跟他聊聊怎么样？”

“你可以试试。”

姜元白不置可否，“不过别抱希望，他只理会他学生，我试过好几次了，眼神都懒得给我。”

他自认为亲和力不错，长得也还行，对上了年纪的人有特攻，连他都不被乐意搭理，曹嘉平？怎么可能……

“砰！”

高寒的房门再次被打开，他伸出手指，越过众人，准确地指向了曹嘉平。

“那个男的，你，进来一下。”

姜元白：“……”

曹嘉平：“……”

在姜元白和姜承混杂着诧异与审视的目光中，曹嘉平感觉自己头皮发麻。

门在下一秒又关上了。

姜元白瞟了那扇门一眼，在一句话之后，它又关闭了。

“大局为重。”

姜元白恢复了镇定，语气平静地说，“去吧，看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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