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北京，长安街的路灯把雪照得发蓝，冷冷的光洒在地上，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宋运辉站在部委办公楼的窗前，指尖在《国家新材料产业规划》的红头文件上划过，钢笔尖在“自主研发”西个字旁边画了三个圈，墨水透过纸背，在衬纸上洇出淡淡的蓝痕，像块小小的胎记。

“宋司长，上海巡天集团的杨总到了。”秘书轻轻敲门，暖气裹挟着寒气涌进来，让人打了个激灵，“他说带了点‘扬子街的老味道’，在会客室等您，说是特意从上海带来的。”

宋运辉把文件锁进保险柜，金属锁芯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咔哒一声。他想起1997年那个台风夜，杨巡在香港交易所的散户区塞给他半个咸鸭蛋，油顺着指缝流进袖口，当时只觉得狼狈，现在回想起来，那股子咸香竟比任何庆功酒都让人踏实，熨帖在心里。

会客室的暖气片上搭着件深蓝色工装，是东海厂的老款式，袖口磨出了毛边，看着挺亲切。杨巡正蹲在地上，往保温桶里倒荠菜馄饨，白雾腾腾地裹着他的脸，看不清表情：“张大妈的曾孙女包的，说按1986年的方子，猪油得热着拌才香，错不了。”他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雪粒，亮晶晶的，“刚从上海飞过来，落地就首奔您这儿，馄饨还热乎着呢，赶紧尝尝。”

宋运辉接过搪瓷碗，汤匙碰到碗边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冰块撞在一起。“上个月去东海厂调研，”他舀起个馄饨，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得使劲眨眨眼才能看清，“老焊工老王说，你们联合研发的节能压缩机，比德国进口的省电15。他儿子在德国读博，说那边的教授都在研究咱们的技术参数，觉得不可思议呢。”

杨巡嘿嘿笑，从包里掏出个u盘，外壳是用猕猴桃木做的，带着天然的纹路，挺特别：“这是巡天实验室的最新数据，新型稀土永磁材料，磁能积突破40goe。”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了点，“比日本住友的产品还强点，成本却低三成——梁思申说，这叫‘用扬子街的算盘打垮华尔街的账本’，解气！”

宋运辉把u盘插进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分子结构图，看得人眼花缭乱。“上个月在人民大会堂开会，”他指着其中一组数据，语气挺严肃，“院士们说，我们的新能源汽车就卡在永磁材料上，每年花几十亿进口，太被动了。你这个技术要是能量产，不亚于当年东海厂攻克乙烯技术，是大事。”

窗外的雪下得紧了，把树枝压成了弓，好像随时会断。杨巡突然指着墙上的《国家科技中长期规划》海报：“您看这上面的‘863计划’，第七条就是新材料。我想把巡天的实验室升级成国家级工程中心，东海厂出设备，我们出资金，就像1997年联手救小雷家那样，强强联手，您看行吗？”

宋运辉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馄饨在碗里渐渐凉下去，油都凝住了。“1985年我在金州厂，”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老水书记把进口设备的说明书锁在抽屉里，说‘洋人能搞出来的，咱们凭啥不能’。现在这话，轮到我们跟年轻人说了，得给他们打气。”他把笔记本转向杨巡，屏幕上是份合作协议草案，“我加了条：所有专利归国家所有，企业有优先使用权——就像当年你把太空猕猴桃的种植技术共享给非洲农场，格局得大。”

杨巡抓起笔，在乙方签名处落下名字，笔尖划破纸面的声音像极了当年在扬子街签合同的动静，熟悉得很。“我让梁思申留了个心眼，”他指着协议附则，“研发团队里必须有小雷家的年轻人，当年雷东宝总说‘泥腿子也能搞发明’，现在得让他瞧瞧真格的，打打他的脸，也让他高兴高兴。？”他凑过来看协议，突然拍大腿，声音洪亮，“上个月去德国考察，巴斯夫的老总还说，中国企业只会‘py to a’，这下可得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也能原创！”

宋运辉从文件柜里抽出份报告，封面印着“大飞机发动机叶片材料攻关项目”，看着就挺有分量：“国家把这个担子压给我了。东海厂的特种钢技术，加上巡天的稀土永磁，说不定能啃下这块硬骨头，试试总比不试强。”他望着窗外的雪，“就像1993年宏观调控，大家都说民营企业撑不过去，结果呢？杨巡你不仅活下来了，还把生意做到了非洲，让人佩服。”

杨巡的手机突然响，是寻建祥打来的，背景里有机器的轰鸣声，吵得很：“杨哥，小雷家的新型砖窑点火了！用的是你们研发的节能技术，比老窑省煤三成！雷书记在现场哭呢，说这辈子没想到能烧出‘太空砖’，出息了！”

宋运辉接过电话时，听见雷东宝的大嗓门透过听筒炸开来，震得耳朵嗡嗡响：“宋厂长！你跟阿巡说，小雷家的子弟兵随时待命！就算是去月亮上烧砖，咱也能把窑搭起来，不含糊！”

挂了电话，杨巡发现宋运辉的眼眶有点红，大概是被雷东宝的话感染了。“1988年在扬子街，”宋运辉摩挲着搪瓷碗的边缘，碗沿磕出个小豁口，是当年在金州厂食堂摔的，“你说做生意得‘借天地之力，养万家之口’。现在看来，搞科研也一样，得把国家的需求当天地，把老百姓的日子当根基，才站得住脚。”

夜色渐深，雪还没停，好像要下一整夜。宋运辉打开保险柜，取出个铁盒子，里面是1984年他刚到金州厂时的工作笔记，纸页泛黄发脆，一碰就怕碎了。“你看这页，”他指着其中一段，字迹还挺工整，“当年记录的进口设备参数，现在咱们的产品性能早就超过了。但我总想起老水书记的话：‘技术追赶容易，技术领跑难’——难就难在有没有自己的根，扎得深不深。”

杨巡突然从包里掏出个木盒子，里面是枚钛合金奖章，背面刻着“小雷家”三个字，挺精致：“联合国粮农组织给的，说是奖励‘全球农业贡献’。但我觉得，这奖该给当年教我们嫁接技术的老把式，给1997年金融危机时帮我们守仓库的农民工，给现在实验室里熬通宵的年轻人，都是他们的功劳。”他把奖章推过去，“您帮我捐给国家博物馆吧，就放在‘改革开放’展区，旁边摆上您的工作笔记，挺配的。”

宋运辉看着奖章上的反光，突然想起1990年那个雪夜，他和杨巡在扬子街的雨棚下分吃一碗阳春面，面条都坨了。当时杨巡说：“等咱有了钱，就建个‘中国创造馆’，让全世界都瞧瞧，中国人能行。”现在看来，那时候的玩笑话，正一点点变成真，挺让人感慨的。

凌晨一点，雪终于小了点，天地间静悄悄的。宋运辉送杨巡到楼下，越野车的轮胎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在寂静里特别清楚。“明年春天，”宋运辉靠在车门上，呼出的白气像朵小云，飘一会儿就散了，“新材料工程中心挂牌，我想请雷东宝来剪彩。他当年总说‘工业是骨头，农业是肉’，现在该让他看看，咱这骨头有多硬，肉有多香，全须全尾的。”

杨巡发动汽车，暖风里飘出荠菜的清香，勾人食欲。“梁思申说，要在中心建个‘时光长廊’，”他降下车窗，雪花落在方向盘上，很快化了，“左边摆您当年用的计算尺，右边摆我们最新的量子计算机，中间挂着1986年扬子街的老照片——张大妈在包馄饨，雷书记在扛锄头，我在修彩电，您在旁边看图纸，多好的画面。”

宋运辉站在路灯下，看着越野车的尾灯变成个小红点，渐渐消失在长安街的尽头，心里挺敞亮。他摸出笔记本，在扉页写下：“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差的不是技术，是把根扎在土里的耐心，是把心放在民中的担当。”钢笔尖划破纸面的瞬间，远处传来早班地铁的轰鸣声，像条苏醒的巨龙，正迎着雪后的黎明，缓缓向前，有股子劲儿。

回到办公室，宋运辉打开电脑，调出与巡天集团的合作协议，在“技术共享”条款旁补了一行字：“所有研发成果，优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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