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转机

穆斯塔法的到来，为顾建业那单调而孤寂的生活带来了一丝微小的涟漪。

自那晚之后，这个内心隐藏着不少故事的土耳其男人便成了“东方快车修理铺”的常客。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修车而来。更多的时候，他会像上次一样，在某个慵懒的午后，提着一箱冰镇的德国啤酒或者几包他家乡特产的烤肉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车库门口。

然后，他会找一个角落看着顾建业在那堆冰冷的机械零件中忙碌。他打开一罐啤酒，自己喝一口，再递给满身油污的顾建业一罐。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却有一种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在缓缓流淌。

穆斯塔法话不多，他从不打探顾建业那神秘的过去，也从不主动谈论自己那些游走在法律边缘、见不得光的“生意”。他只是像一个沉默的观察者，用他那双在地下世界历练出的眼睛，静静地观察着这个与众不同的东方青年。

他们之间，逐渐形成了一种介于朋友和生意伙伴之间的默契。

有时候，顾建业在拆解一个复杂的零件时，缺少一件特殊的工具，穆斯塔法会一声不吭地离开，然后在半个小时后，将那件崭新的德国原厂工具扔在他的面前。

有时候，穆斯塔法在与其他帮派的利益纠纷中，遇到了一些“技术上”的难题——比如，需要打开一扇棘手的保险柜，而他又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在这种时候，他也会悄悄地找到顾建业。

顾建业从不参与任何暴力活动，也从不打听那些货物的来路。这是他给自己划下的、不可逾越的底线，他只是作为一个纯粹的技术顾问，为穆斯塔法提供一些基于物理学和机械原理的专业性建议。

他的每一次建议都精准高效。

一来二去，顾建业不仅从穆斯塔法那里获得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和更先进的工具设备。

更重要的，是他通过穆斯塔法这个“窗口”，得以更深入地，窥探到了这个城市地下世界更真实的运作规则。

而穆斯塔法也对这个深不可测的东方青年愈发的敬畏和依赖。

他知道顾建业绝不是池中之物。他留在这个小小的车库里，一定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这个等待的机会，终于在一个午后悄然降临。

这天，一辆车身上印着“德国邮政”字样的黄色卡车颤颤巍巍地开进了移民社区，停在了顾建业的车库门口。

车上，跳下来一个愁眉苦脸的，穿着邮政制服的德国中年司机。

“嘿，年轻人，”他走到车库门口，看着里面那个正在埋头苦干的东方身影，有些不确定地敲了敲卷帘门，“我听社区里的人说，你这里什么车都能修？”

“可以试试。”顾建业从车底滑了出来，擦了擦手上的油污。

“那你快帮我看看吧！”司机一脸的绝望，“我这台宝贝，快把我折磨疯了！发动机总是没力气，还一个劲儿地往外冒黑烟！我已经把它送去我们单位的修理厂三次了，那些该死的官僚，除了收钱，什么都解决不了！”

顾建业走到那辆老旧的卡车前，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那是一台产自东德的伊发牌卡车！

它使用的不是德国主流的汽油发动机，而是一台结构简单、皮实耐用，但技术早已落后的柴油发动机。

而这台发动机的整体结构、喷油泵原理，甚至是一些关键部件的布局，与他当初在平安县农机厂里，曾经亲手拆解过无数次的那台东方红拖拉机的柴油发动机竟然有七八分的相似！它们都源自于同一个苏联技术谱系！

一股久违熟悉的感觉，瞬间涌上了顾建业的心头！

顾建业没有立刻动手检查，他只是像当初在农机厂一样，让司机发动了汽车。然后他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那熟悉的沉闷轰鸣声，那夹杂在轰鸣声中不规律的“噗噗”声

他甚至都不需要再闻，就已经百分之百地确定了！

“是喷油泵的问题。”他睁开眼平静地说道，“其中一个柱塞偶件在高压下出现了密封不严。”

“什么？什么偶件？”司机听得一头雾水。

顾建业没有过多解释。

他只是，拿起了工具开始拆卸那台东德产的柴油发动机。一个小时后，当他将那个存在着轻微磨损的柱塞偶件，用最自制的研磨膏重新打磨、修复并安装回去之后，那台老旧的卡车再次发动时，发出了强劲而平顺的轰鸣声！车后的排气管里，再也不见一丝黑烟！

“哦！我的上帝！哦！神奇的东方巫术！”

司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激动地，冲上前，给了满身油污的顾建业一个大大的熊抱！

“年轻人！你你简直就是个天才！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修理工！”

而就在这时，一个一直站在不远处，默默观察了许久的老人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副老花镜，眼神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震惊和一丝探寻。

“年轻人，”他走到顾建业面前，用带着浓重柏林口音的德语问道，“恕我冒昧。你刚才用来修复那个柱塞的研磨方法非常特别。它似乎并不是我们德国主流的维修工艺。我能请问一下，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吗？”

顾建业看着眼前这个气质不凡的老人，他冷静的回答：“这是我们华夏国一种很古老的，用来研磨玉器的手艺。我们称之为以柔克刚。”

“以柔克刚”老人咀嚼着这个充满了东方哲学意味的词汇，眼里满是赞赏之意，“好！好一个以柔克刚！”他激动地握住了顾建业的手，“年轻人！迈耶。是德国联邦邮政，斯图加特大区车辆技术与保障部的总负责人。”

“我可以正式地邀请你来我们邮政系统的中心修理厂工作吗？”

“我们非常需要像你这样既懂柴油机，又拥有着神奇东方智慧的人才！”

顾建业看着他笑了，他知道自己终于凭借着自己堂堂正正地敲开了这个国家工业体系的一扇门。

虽然这扇门看起来，有些“老旧”，甚至有些不那么“主流”。

但这也恰恰是他计划中最完美的一个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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