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朱红廊柱洒下，斑驳陆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宫墙之内，仿佛另有一番天地，宁静祥和，与外朝的紧张氛围截然不同。

才入后宫院门，便听得屋内传来阵阵笑语，清脆悦耳，如春风拂过银铃。

李沐示意左右不必通报，独自轻步走近。只见殿中暖榻之上，母亲杨氏正与几位朝中重臣的夫人围坐一处，手中各持针线，低声说笑，气氛温馨。

一旁坐着的是卢婉兮——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低眉含笑，手中亦是一件缝了一半的棉袍。

卢婉兮最先察觉动静，抬头见是李沐，连忙放下针线起身。

众人随之望去，纷纷敛衣行礼：“见过殿下。”

李沐快步上前，先向母亲郑重一礼：“儿子问母亲安。”又向诸位夫人微笑颔首：“诸位夫人不必多礼，今日倒是本王叨扰了。”

杨氏笑吟吟地拉过他，嗔怪道。

“你这孩子，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悄没声儿的。”

说着，取过手边一件新缝制的棉袄，在他身上比了比：“正好来了，试试这新袄子合不合身？”

李沐无奈一笑，语气却软了几分。

“母亲，儿早说过，您该好生享福才是。

或与诸位夫人品茶闲谈，或赏花观鱼，哪怕打几圈麻将也好，何必总为儿子操劳这些？儿己不是需要娘亲连夜赶针线的年纪了。”

杨氏伸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额角，眼中尽是慈爱。

“又说傻话。娘给儿子缝衣，心里欢喜得很。

你看，婉兮和几位夫人都在一旁帮手，咱们一边说笑一边做活，不知多惬意。”她语气悠远，略带感慨：“如今这样的日子，真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就像做梦似的。”

一位夫人笑着接话：“殿下仁孝，娘娘福泽深厚，正是天家祥瑞之兆。”

另一人也道：“这棉袄用的是江南新贡的棉絮，软和又保暖，针脚也是娘娘亲手所纳，殿下穿在身上，便是暖在心里。”

李沐接过棉袄，只觉触手柔软，细密的针脚整齐扎实，显然费了不少心思。他心中暖流涌动，面上仍故作严肃：“那便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母亲若再劳累，儿子可要下令宫中不许再送针线物料来了。”

众人皆笑，杨氏更是笑得弯了眼：“好好好，都听你的。”

卢婉兮悄悄抬眼望向李沐，见他目光转来，又迅速低下头去，耳根微微泛红。

殿中气氛愈加热络。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众人身上，温暖而明亮。

这一刻，他仿佛暂时忘却了朝堂的纷争、边境的危机、工坊的杀机，只沉浸在这难得的人间烟火气中。

然而，他心底清楚，这样的宁静并非理所当然。

正是因为有无数人于暗处守护，才有眼前这一片岁月静好。火药工坊外的刀光剑影，大理寺中的暗流审讯，乃至远方虎视眈眈的异族——这一切，都需要他以更强的力量去镇压，以更快的步伐去超越。

只是在此刻，他愿意稍作停留，陪母亲说说话，试一件新衣，尝一碗羹汤。

因为他知道，唯有守护好眼前这样的人与情，他的征战与革新，才真正具有意义。

穿着衣服，李沐站在铜镜前，微微仰头，他轻轻抚平衣袖的褶皱。

他伸展双臂，感受着衣料的顺滑与尺寸的精准。

这衣服比去年的朝服大了不少，恰到好处地贴合了他日渐宽阔的肩膀和增高的身形。

奇怪的是，他完全不记得母亲何时为他量过身高体重。

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却如涓涓细流，汇成温暖的江河。

李沐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世上会如此细心关注他成长的，唯有母亲一人。

“母亲，衣服很合身。”

李沐最终答道，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柔和。

李沐上前握住母亲的手。

“母亲有你真好，我希望你能够长命百岁，一首陪着我。”

杨氏噗嗤一笑，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

“臭小子，突然嘴这么甜？

说吧，你又想吃什么了？晚上我给你做。你小子说一句话，我就知道你想要干什么。”

被母亲一眼看穿心思，李沐也不尴尬，反而笑得像个得了糖吃的孩子。

“还是母亲懂我，母亲安排。”

“好，婉兮，今晚你跟我一起去厨房，我教你做这道菜。”

杨氏拍拍她的手。

“也该学几道菜了，将来也好做给心爱的人吃。”

杨氏看了一眼儿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对了沐儿，我听说那长孙无垢怀孕了，而且还怀了双胞胎，这件事情是真是假？”

李沐看了母亲一眼，面色无波，轻声回答。

“娘，确有此事，太医昨日诊的脉，说是有双生之象。”

杨氏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殿内一时寂静。

长孙无垢是前秦王李世民的妻子，而秦王一脉己在今年的政变中全部覆灭。

长孙家也只剩下长孙无垢一人幸存。

相比之下，太子李建成一脉的子嗣同样被诛杀殆尽，唯有太子妃郑观音因郑家的势力，被送回了娘家，保全了性命。

李沐沉默片刻。

他之所以放过郑观音，一方面是因为郑家乃七大家族，根基深厚，自己刚登基不久，没必要为此树敌。另一方面——

他不禁想起李世民。

若论才能，那位伯伯确实远胜于他。

东征西战，大半个大唐都是他打下来的，麾下文臣武将不计其数。洛阳城更是被他经营得铁桶一般。

史书记载，玄武门兵变前夕，李世民己做好两手准备：若兵变失败，便会派人掩护家眷子嗣前往洛阳，所有兄弟再从那里起兵，逐鹿天下。

这个计划最终没有实施，因为玄武门兵变他获胜了。

他以无敌的姿态赢得了最终胜利，受封为太子，最终成为了皇帝。

而现实是，获胜的是他李沐。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这个庶出的长公子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夺得了帝位。

“放心好了，母亲。”

李沐终于开口。

“长孙无垢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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