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不透江城第一人民医院的走廊。

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廉价早餐的味道，压得人喘不过气。

手术室的红灯早己熄灭，但走廊尽头的贵宾病房外，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李语桐一夜没睡，眼底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像一根绷紧的弦。她靠在墙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法务部的人什么时候到？”

“舆论引导？不用，让它飞。他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我们去定义。”

“卓凯那边按我爸和林叔叔的意思办，我只有一个要求，让他这辈子，都在忏悔中度过。”

挂断电话，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平日里元气满满的俏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疲惫。

不远处，林雪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她穿着昨天那身沾了泥土的风衣，银白色的长发有些凌乱，整个人蜷缩在椅子的一角，目光空洞地盯着病房那扇紧闭的门。

从警局出来到现在，她没说过几句话，也没掉一滴泪，只是那么坐着，仿佛全世界的喧嚣都与她无关。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王德发和唐糖坐在另一边。

发子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努力想讲个段子活跃气氛：“你们说，扬子这波算不算工伤？给报销不？”

没人理他。

唐糖心疼地拧开一瓶水递给他，小声说：“发哥，你先喝点水，别说话了。”

王德发悻悻地闭了嘴，看着唐糖，眼神里有了几分依赖。经过昨夜，这个平日里咋咋唬唬的男人，似乎一夜之间找到了自己的锚。

走廊尽头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早间新闻。

“据悉，著名影后李璐于昨日凌晨被警方成功解救，绑架嫌疑人卓某己被刑事拘留。据知情人士透露，卓某与李璐曾有情感纠葛，此次绑架疑似因爱生恨，并有勒索意图”

“而在此次事件中，网红主播‘小扬爱吃瓜’张扬先生，在危急关头，为保护同行友人，身受重伤，其见义勇为的行为受到了广大网友的一致赞扬，相关部门己表示将为其申报‘见义勇为好市民’荣誉称号”

画面一转，是昨晚首播的录屏片段。

张扬用左臂硬生生挡下工兵铲的画面被放慢、定格。那飞溅的血花，那张因剧痛而扭曲却依旧狠戾的脸，冲击着每一个人的眼球。

李语桐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王德发则攥紧了拳头，骂了一句脏话。

只有林雪，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仿佛要把那个画面，一帧一帧地刻进自己的骨髓里。

新闻还在继续，卓凯的老底被扒了个底朝天，高中时造谣的丑闻，大学毕业后傍富婆的历史，甚至连在会所被十三个富婆玩废的事情都被不知名“热心网友”爆了出来。

网络上，对卓凯的口诛笔伐己经演变成了一场狂欢。

而张扬，则被彻底封神。

他用一条几乎废掉的手臂，换来了铺天盖地的赞誉和同情，也换来了他心爱女孩的安然无恙。

李语桐深吸一口气，走到林雪身边坐下。

“别看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雪没有反应。

“你吓坏了，我知道。”李语桐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想去拍拍她的背，可手悬在半空，又收了回来。她看着林雪苍白的侧脸，最终只是低声说，“那个蠢货，就是个白痴。等他好了，我饶不了他。”

林雪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终于有了反应。她转过头，看着李语桐，眼神里一片茫然，轻声问：“桐桐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问得小心翼翼，带着一丝孩童般的无助。

“如果如果我能强一点，他就不用”

“说什么傻话！”李语桐皱起眉，打断了她，“你忘了你是谁了？你是林雪！是那个用八年时间跟死神掰手腕的林雪！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强！”

她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像是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这件事不怪你，也不怪他。要怪，就怪那个畜生。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等那个傻子醒过来，我们一起揍他。”

林雪看着她，眼眶渐渐红了，却倔强地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

一个护士走了出来，轻声说：“病人醒了，麻药劲刚过，意识还不太清醒。你们可以进去一个人看看，但时间不要太长，注意保持安静。”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李语桐、王德发、唐糖，几乎是同时看向了林雪。

林雪也站了起来，手指紧张地搅在一起，眼神里有渴望，也有退缩。

李语桐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又气又疼。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推了林雪一把，将她推向病房门口。

“去吧。”

林雪回头，不解地看着她。

“他现在最想看见的人，是你。”李语桐的眼神很复杂，有酸涩，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成全。

十年纠缠，八年等待，一朝生死。

有些东西，早就分不清，也争不来了。

王德发在一旁，默默地对李语桐竖了个大拇指。

林雪在门口站了几秒，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张扬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他的左臂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打着石膏，用支架高高吊起，上面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林雪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站在床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想把他此刻虚弱的模样，深深地刻在心里。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张扬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迷茫地看了看天花板，又转动眼珠，看到了床边的林雪。

意识回笼，记忆涌现。

他咧开嘴，想笑一下，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雪雪雪”他的声音干哑得像砂纸磨过，“我是不是又上热搜了？这次是正面典型了吧”

他还是那个他，生死关头走了一遭，醒来第一件事，关心的还是自己的流量。

林雪再也忍不住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哭什么”张扬看着她哭，顿时慌了神，他想抬起手去帮她擦眼泪，却发现自己唯一能动的右手，也被各种管线缠着。

他费力地伸出右手。

林雪立刻握了上去，将他冰凉的手指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任由温热的眼泪浸湿他们的手。

“张扬”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你是个大笨蛋”

“嗯，我是笨蛋。”张扬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左臂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

他虚弱地笑了笑，轻轻地，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

“笨蛋才能把你换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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