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三竿才起身，弥补了连日奔波和时空穿梭带来的疲惫。

他刚推开房门，就看到仇鸮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笔首地站在门口担任警卫。

“老板好。”仇鸮见到他，立刻低声问好。

桑毅点点头，拿起一个搪瓷盆，走到院子里的水缸旁打了盆水。他正刷着牙，就听到寨子东面，原本给土匪喽啰居住的那排排屋里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响，说的还都是俄语。

洗漱完毕，桑毅循着声音好奇地走过去。还没到院子门口，就看到一群本该在上早读课的小毛孩正蹲在那儿，好奇地探头探脑往里面张望。

桑毅走到门口，眼前的景象让他挑了挑眉——院子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老毛子，正闹哄哄地聚在一起聊天。

这大清早的，他们居然就着馒头、腌肥肉，拿着酒碗在喝酒，整个院子里酒气冲天，活脱脱一个露天酒馆。

但桑毅仔细一看，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好一个“老年残疾人天团”。

当然，这里的残疾并非那种完全失去劳动能力的重残，多是缺了一两根手指、瞎了一只眼睛、耳朵少了半截之类的“轻伤”。严重些的，也就是缺了条胳膊或者断了条腿，但好歹还能走动，有点残余劳动力。

在这个残酷的时代，真正完全失去自理能力的残疾人，如果没人照顾，根本熬不过一个冬天。像德米特里之前那样没钱只能乞讨，若非桑毅搭救，也绝对看不到今年的雪。

此时，伊万诺维奇和德米特里正拿着酒坛子，在人群里穿梭，和这群明显是落魄白俄军人的残兵们大声谈笑，气氛倒是颇为热烈。

伊万诺维奇转头时瞥见了桑毅，立刻放下酒碗，高声喊道：“老板！您起来了！”

这一声喊，让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连带门口那群小毛孩的视线，全都聚焦到了桑毅身上。

小孩子们参差不齐地用带着脆响的嗓音喊道：“大哥哥好！”“老板好！”

桑毅笑了笑，目光扫过那群小毛孩：“我说怎么一大早就没听到读书声，原来是老师和学生都集体在这儿‘翘班’了？安德烈！你作为班长，赶紧带着他们回去读书！”

安德烈这小家伙不情愿地“哦”了一声，但还是听话地招呼着其他孩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个热闹的院子。

桑毅这才迈步走进院子。他那一米九多、魁梧强壮的身形，行走在这群大多带伤、显得有些萎靡落魄的残兵败将之中，带着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压迫感。原本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酒碗偶尔碰撞的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桑毅身上，眼神复杂，有好奇，有审视，有期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桀骜。他们聚集在这里，很大概率就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除了极少数不安于现状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如同德米特里之前一样，己经被生活逼得没有退路了。

桑毅毫不怯场，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和每一个眼神中对视，仿佛要将他们看透。他注意到，院子里的人数似乎比伊万诺维奇最初预估的要多一些。

这时，伊万诺维奇放下酒坛子走了过来，低声汇报：“老板，这些人都是我和德米特里昨天按照您的要求，招募来的。”

桑毅微微颔首：“人数好像多了点？”

伊万诺维奇解释道：“眼下己经入秋了，老板您知道，东北这地方立秋后天气说冷就冷。一些对这个冬天完全没指望的人，听说我这边招人，就自己打听找过来了。我想着反正以后扩张也需要人手，就一起考核后招来了。您放心，所有人我都验证过身份和经历，最差的也是当了十年以上的哥萨克老骑兵，手上打仗杀人的本事，绝对硬得很！”

桑毅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敞开着门、空空如也的排屋：“屋里还有人吗？”

“没了，能动的都在院子里‘晒着’了。一共31人。”伊万诺维奇答道。

“介绍介绍，里面有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角色？”桑毅问道。

伊万诺维奇立刻指向院子角落，一个坐在石头台阶上、打扮得颇有几分大航海时代海盗船长风范的人：“那位，雅科夫。曾经沙俄骠骑兵团的上校团长。这次他还带了三个手下一起过来。”

顺着伊万诺维奇指的方向，桑毅看到雅科夫身后站着三个穿着虽然旧但还算整齐、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三人身体健全，腰间武装带上都别着马牌撸子，子弹袋也是塞得满满的，显得精干而警惕。

桑毅仔细打量雅科夫。这人穿着一身还算得体的黑皮衣，梳着大背头，一条腿从膝盖往下被一根粗糙的木棍假肢替代，手里拄着一根胡桃木手杖。

嘴巴上的山羊胡子修剪得一丝不苟，但他脸上那道巨大的伤疤却极其骇人——从嘴角一首撕裂到耳根，甚至能透过破损的肌肉看到后面惨白的牙齿，一只眼睛也用皮制眼罩遮盖着。

雅科夫同样毫不在意地打量着桑毅，独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桑毅笑了笑，开口问道：“我看你这身打扮和气度，不像是吃不起饭的人。怎么想着到我这儿来？”

雅科夫闻言，用胡桃木手杖支撑着，艰难地站起身。他身后的手下想过来搀扶，却被他一把甩开。他拖着木腿走到桑毅面前，用手杖敲了敲那根假肢，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傲气：

“斯拉夫男人的命运，就应该死在冲锋的路上，或者胜利的宴会上！而不是像个没用的残废，最终烂死在某个肮脏的床上！我热爱战争，渴望战场！我不介意给魔鬼或者撒旦卖命，只要——”他独眼死死盯着桑毅，“只要我的腿，我的眼睛，能像伊万诺维奇那家伙重新长出来的手一样！获得新生！”

桑毅眉头一挑：“哦？看来你和伊万是老相识了？”

雅科夫扯动嘴角，那狰狞的伤疤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恐怖：“算是吧。从西伯利亚逃过来的路上，我们还差点为了半块黑面包打上一场，他当时可没现在这么完整。”

他顿了顿，继续抛出自己的筹码：“除了眼前这三个手下，我在奉天城里还有个小帮派，大概十五个人，都是个顶个骑马砍人的好手。把我，和我的人都收下，这笔交易，很合算吧？”

桑毅笑了笑，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可以。不过，我的条件是，你得连你自己，一起打包‘卖’给我。彻底地。”

雅科夫独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没有任何犹豫：“合理。世上任何值得拥有的东西，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桑毅目光扫过他身后那三个明显是精锐的手下：“你就不问问你身后那些弟兄们的意见？”

雅科夫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绝对的自信：“不需要。我让他们朝着马克沁机枪阵地冲锋，他们都不会有丝毫犹豫。再说”他看向桑毅，“您会给他们发薪水的，对吧？”

桑毅肯定地道：“自然，而且不会亏待他们。那你就再等一会儿吧。”

雅科夫笑了，配合脸上那恐怖的伤疤，笑容显得异常狰狞，却也带着一丝解脱和期待。

接着，伊万诺维奇又给桑毅介绍了一个瘦小的老人，他少了一只手：“这位是彼得洛夫，以前是沙俄第10军的电报技术官。”

桑毅有些意外：“发电报可是高技术活儿，就算在奉天，也不至于找不到饭碗吧？”

彼得洛夫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扬了扬那只残缺的手：“年纪大了，又是残废，比不过后来那些年轻力壮手脚齐全的学徒了。也就是看着光鲜，实际上两个月前就被电报局解聘了。几天前，连租住的房子也被房东收了回去，这几天其实都是睡在街上”

桑毅默然，点了点头，继续往下看。

伊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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