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山谷，两侧是连绵的青山，如黛色的屏障。

谷中一条溪流，清澈见底，阳光洒在水面，碎成万千金鳞。

几只不知名的水鸟，被马蹄声惊起，掠过水面，带起一串串涟漪。

“停。”

马车里，传来萧琰那懒洋洋的声音。

张劲立刻抬手，整个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萧琰第一个跳了下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脸的陶醉。

“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他张开双臂，闭着眼，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

“此情此景，若无诗词助兴，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河山？”

他这副故作风雅的模样，让刚刚下车的洛红鲤，嘴角不受控制地撇了一下。

苏芷晴则只是浅浅一笑，没有说话，默默地从车上取下水囊，递给了正在检查马蹄的铁牛。

萧琰踱到溪边，捡起一块光滑的石子，在手里抛了抛，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一副正在酝酿惊世之作的模样。

洛红鲤实在看不下去了，抱着手臂，靠在马车上，那双明亮的杏眼上下打量着他，毫不掩饰其中的鄙夷。

“我说，王公子。

“你这诗，酝酿好了没有？”

“莫不是要把这溪水都给看干了？”

萧琰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眼睛一亮，一拍大腿。

“有了！”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个自认为最潇-洒的姿势，用一种抑扬顿挫，饱含着对天地无限热爱的语气，朗声吟道。

“远看青山绿油油，”

“近看溪水哗哗流。”

“要是能有二两酒，”

“赛过活在天里头。”

山谷内，一片死寂。

只有溪水，还在不知趣地“哗哗”流淌。

张劲和他身后的几个羽林卫，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肩膀一抖一抖的，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苏芷晴低着头，用手帕掩着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早己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

“噗嗤——”

洛红鲤，终究是没忍住，第一个笑了出来。

她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连腰间的长鞭都在跟着抖动。

“就这？”

她指着萧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也叫诗？”

“这不就是街边三岁小孩都会念的顺口溜吗？”

“京城来的读书人，就这点水平？”

萧琰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一脸“你不懂艺术”的痛心表情。

“你懂什么！”

他梗着脖子，强行辩解。

“我这叫叫返璞归真！大道至简！”

“诗词的最高境界，就是用最朴实的语言，表达最真挚的情感！”

“你一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江湖女子，是不会明白其中深意的。”

“我呸！”

洛红鲤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

“本姑娘虽然读书少，但也知道什么是好赖！”

“你这狗屁不通的东西，要是也能叫诗，那我洛红鲤，也能当状元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就要吵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憨厚、耿首，充满了真诚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殿下念得真好！”

是铁牛。

他不知何时己经走到了萧琰的身边，那张黝黑的脸上，写满了由衷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崇拜。

“俺虽然听不懂什么大道至简，但俺就觉得，殿下这几句，念得特别有气势！听着就让人心里舒坦！”

这句发自肺腑的赞美，如同冬日里的一道惊雷，瞬间将整个山谷，都劈得鸦雀无声。

张劲和一众羽林卫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苏芷晴脸上的笑意，也瞬间凝固。

而洛红鲤，她脸上的嘲讽，她眼中的鄙夷，她嘴角的讥笑，在听到“殿下”那两个字时，全都化为了极致的，难以置信的震惊。

殿下？

她手中的长鞭，险些脱手落地。

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骄纵的俏脸，此刻血色尽褪，一双杏眼瞪得浑圆，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铁牛的惫懒公子。

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瞬间变得噤若寒蝉，一个个低着头假装看风景的护卫。

一个荒谬到让她头晕目眩的念头，疯狂地，涌上了她的心头。

萧琰看着铁牛那副憨厚耿首的模样，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己经彻底石化的洛红鲤，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

他用扇子，重重地敲了一下铁牛那结实得像石头一样的脑袋。

“你啊你。”

“真是个实诚的好孩子。”

他转过头，看着洛红鲤那张写满了震惊与迷茫的脸，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

“你看。”

“这下好了吧？”

“我这个‘读书人’的身份，彻底保不住了。”

洛红鲤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然后又被无情地碾碎，重组。

那个在听涛楼，用一把扇子，便将她引以为傲的鞭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

那个在客栈里，谈笑之间，便让听雪楼的顶尖杀手，铩羽而归的男人。

那个总是说着最不正经的话，做着最不靠谱的事，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人带来无限安全感的男人。

他

他竟然

“你”

洛红-鲤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

“你是”

她看着萧琰，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杏眼，此刻，却充满了无尽的，复杂的，迷惘的光。

“你是皇子？”

萧琰看着她那副见了鬼的模样，撇了撇嘴，一脸的理所当然。

“不然呢？”

他将手中的白玉折扇，“唰”地一下展开，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带着三分戏谑，七分懒散的桃花眼。

“你以为，这普天之下，还有哪个读书人，能长得像本王这般”

“玉树临风，惊才绝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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