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平行世界）◎

第一百零四章

虞光城赶到现场时, 禾禾小小的身体上已经盖上白布，她的红色米老鼠书包被火焰熏得焦黑，此刻静静竖在一旁, 像是在为它的小主人默哀。

这是他第二次面对家人的离世。

短短三年间，他失去了妻子, 现在又失去了女儿。

他张嘴就是一阵哽咽, 语句支离破碎, 过了好久，才终于拼凑出完整的字眼:“……凶手呢？”

石雅和吕横同样泪流满面, 石雅手里还紧紧握着买给禾禾的漂亮发卡：“凶手跑了, 我会抓住它们，我要让它们杀了它们！”

可石雅没有等到抓住禾禾的凶手那天, 她在银行抢劫案里顶替了孕妇当人质，途中哮喘病发作。

等虞光城带人找到石雅时，是在一片花田里，夜色笼罩着艳丽的花田, 石雅静静地躺在泥土里，旁边是被碾成齑粉的哮喘药。

她满嘴都是药品粉末和泥土, 谁都能看出她在发病那一刻都多想活下去。

虞光城蹲下身子，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唇角，砸在石雅胸前的警徽上。他这才发现, 自己竟然咬破了嘴唇，血液混着泪水弄脏了石雅的警徽。

“哎呀……虞队你看你……石雅肯定会生气的……她最爱干净了。”

吕横拿着手帕，替她一下又一下擦拭着脸颊和警徽，残疾的断指不受控制地痉挛, “你醒醒啊石雅, 你可是铁娘子啊, 比我厉害多了，我还活着，你怎么能睡着呢？”

石雅再也没有醒来，吕横却在不久后，跟她一样牺牲在爆炸案的现场，尸骨无存。

虞光城已经不会流泪了，他只是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空荡荡的工位，闷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他能理解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不论是他还是上官婕，还是石雅和吕横，从他们加入警察队伍的那一天起，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可是……为什么死的不是他呢？

为什么只把这份痛苦留给了他，让他眼睁睁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亲近的人离世却又无能为力。

直到顾漾漾的出现，虞光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一样，根本没有办法拒绝顾漾漾的邀约。他和顾漾漾一起去逛公园，一起去看电影，甚至不得不倾听顾漾漾向他讲很多他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

很多人都以为他和顾漾漾在处对象，包括程国生。

程国生对这件事显然是不满意的，但无数话语到嘴边，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走出来好，能走出来好啊，这样我就放心了。”

虞光城想告诉程国生不是这样，他和顾漾漾之间什么都没有。

禾禾去世还不到一年，他还没能把杀害禾禾的凶手缉拿归案，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爱上其他女人。

只是，还没等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程国生，程国生也不在了。从此，刑侦科那些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们悉数离世，只留下他一个人，像是一场最恶毒的诅咒。

……

顾漾漾不止一次来找他，告诉他，不要再做这份工作，离开公安队伍，他的心情可能会好一些。

虞光城一笑了之。

他从不认为自己到底有多伟大，但他清楚，亲人离世的锥心之痛。他的亲人和战友们已经不在了，他唯一能做的，是守护好那些需要他保护的普通民众，努力不让他们承受他曾经的痛苦。

顾漾漾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告诉他身边的人离职下海，赚得盆满钵满成了万元户；告诉他公安队伍里的肮脏交易，试图摧毁他的理想信念……

虞光城终于意识到顾漾漾的不对劲，他暗中窥探，在某一天，听到了她和一个叫系统的对话。

他这才明白，原来他身边人的离世，全都是顾漾漾和系统所为。

虞光城几乎掏空所有的理智，才终于压下冲出去掐死顾漾漾的念头。

为了挖出顾漾漾身上的所有秘密，他忍着恶心，配合顾漾漾口中所说的剧情，“辞职”离开警察队伍，选择了下海经商。

在他“离职”后，一个名为“Time”的高智商罪犯横空出世，行事诡谲多变，从未在犯罪现场留下任何线索。

直到那天，顾漾漾被人绑架，现场只留下一封绑架信，信件署名“Time”。

虞光城按照绑架信上的地点赴约，顾漾漾被蒙面的“Time”挟持，脸上却丝毫没有慌乱，只有对他能来拯救自己的兴奋。

绑匪套着黑色头套，只露出一双浅榛色的眼睛。

这双眼睛，虞光城再熟悉不过：“时泽？”

程时泽扯下头套，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讽：“虞叔，你知道吗？是这个女人害死了大家……你呢？你爱上了她？我要杀了她，我要把她碎尸万段！替大家报仇！”

虞光城想说不是这样的，想劝说程时泽先冷静下来。可埋伏在暗处的狙击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程时泽被击毙在他面前。

这是顾漾漾为他身边最后一个亲近的人书写的烂结局。

虞光城毁掉系统那天，顾漾漾和娄钧终于迎来属于他们的惩罚。

“看啊，我抓住他们了……”

他在刑场上试图与身边的人分享他的胜利，却突然意识到，那群能和他一起快乐的人早已经不在了。

……

最后的最后，虞光城还是彻底脱下警察制服，放弃了曾经坚守几十年的理想，在虞贤离世后接手了他的生意。

多年里，他每天都反复翻看着程时泽留下的笔记本，花重金召集一批又一批的科学家研制只存在于科幻作品里的时光机。

时间飞逝，人们早已经淡忘他曾经是广海市赫赫有名的“警界之星”，在所有人眼中，他只是一个执着于科研的奇怪富老头。

他研制时光机的事迹在无数人看来像是个笑话，有记者专门采访他：“虞先生，你已经这么有钱了，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你到底想挽回什么呢？”

虞光城避而不谈。

只有他自己知道，从禾禾去世那天起，他便什么都没有了。从那以后，他的人生只剩失去。

虞光城一直吊着一口气，直到他垂垂老矣，他雇佣的研究团队终于成功研制出了时光机。哪怕科研人员一而再劝说，说时光机的安全隐患还没有彻底排除，但他还是不顾劝阻，走进时光机。

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不怕死，他只怕到死也不能完成自己的心愿。

一阵白光闪过，等虞光城再次恢复意识时，是在局里分给他的家属院楼房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客厅，地毯上，上官婕正盘腿坐在窗户下陪着禾禾一起拼积木。禾禾将手里的小旗帜插在积木顶端，意有所感地扭头，冲虞光城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爸爸！你醒啦！快来陪禾禾一起搭积木啦！”

禾禾光着小脚丫跑到沙发边，拉起虞光城撒娇：“妈妈说，她下午想吃鹅顺斋的烧鹅哦！外加两个菠萝油！”

她冲上官婕狡黠地挤挤眼睛。

她有一个小秘密，连爸爸妈妈都没有告诉，她好像有了预知的超能力诶！半个月前，她预知到有坏人要抓走她，她偷偷把线索告诉了妈妈，坏人成功被抓走啦！

上官婕哑然失笑，将禾禾抱在怀里，对着她的额头吻了又吻：“妈妈还想喝番薯甜羹，禾禾要不要陪妈妈一起？”

禾禾的小鹿眼愈发神采奕奕：“要！要！要！”

上官婕冲虞光城伸出手，示意他拉她起来：“老公，你可以满足我们母女俩的小小愿望吗？”

虞光城回握住上官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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