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贴身收藏的狐妖泪晶，此刻竟像是活了过来，灼热感瞬间穿透衣物，烫得她心口一悸。紧接着，一道柔和却异常坚定的乳白色光晕自她怀中绽放开来，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与悲悯之意，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昙花，瞬间驱散了周遭一部分阴寒刺骨的妖气。

笼罩在裴红药和崔明远身上那强大的、来自花轿的吸力，在这乳白色光晕出现的刹那，竟如同冰雪遇阳般，明显滞涩、减弱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的间隙，给了裴红药宝贵的喘息之机。她强忍着头颅欲裂的剧痛和神魂被邪念冲击带来的恶心感，借着崔明远死死抱住她手臂带来的那点微薄拉力，猛地向后一挣，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窗口位置，重重跌坐在舱板之上，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着，又咳出些许血沫，眼前金星乱舞，识海中那水鬼河伯冰冷邪恶的意志虽因泪晶光芒的干扰而暂时退却，但留下的刺痛与混乱感依旧清晰。

崔明远被她带得踉跄一下，也跟着跌坐在地，但他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此刻却紧紧盯着裴红药怀中透出的光芒，脸上不再是纯粹的茫然，而是交织着困惑、担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手臂仍牢牢地抓着裴红药，不肯松开。

舱内其他乘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和变故惊呆了，一时间忘了恐惧，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团从裴红药怀中散发出的、与周围血红妖氛格格不入的乳白光晕。

而河心那顶悬浮的血红花轿，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纯净光芒极为忌惮和厌恶。轿身周围的红光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那低垂的轿帘猛地落下，隔绝了内里怨灵的嘶嚎，但整个轿子却散发出更加暴戾的气息。

“呜——”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远古水底的号角声凭空响起，不再是首接作用于脑海，而是真实地回荡在河面之上。随着这声号角，原本只是翻滚细泡的河水，开始剧烈涌动起来，一道道浑浊的水流如同触手般从河底伸出，缠绕向客船的船体，使得船身开始左右剧烈摇晃，仿佛随时可能倾覆。

显然，这“河伯”被激怒了，改变了策略，不再仅仅依靠精神威压和花轿的吸力，而是要动用更首接的力量，将这艘胆敢反抗的船只连同上面所有的生灵，一同拖入水底！

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乘客们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弱希望瞬间被更大的恐惧淹没，惊叫声再次响成一片。

然而，裴红药此刻却顾不上船体的摇晃和外面的危机。她的全部心神，都被怀中那枚仍在持续散发光晕和灼热的泪晶吸引了过去。

就在方才泪晶光芒绽放、与花轿妖力碰撞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素雪独特气息的意念，顺着泪晶与她的接触，流入了她尚未平复的识海之中。

那并非完整的语言或影像，而更像是一段模糊的情感共鸣和一些破碎的信息碎片。

她“听”到了素雪低低的、带着无尽悲伤的叹息，仿佛穿越了时空，与这河水中的无数怨灵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同频。透过这共鸣的桥梁，裴红药对那“河伯”的本质，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不再是之前神识探查时感受到的混乱怨念聚合体，而是一个更加具体、却也更加扭曲的形象——

冠冕破碎的官袍并非王侯，而是文官制式？前朝是了，那冠冕的样式，并非本朝所有。

强烈的执念金榜题名跨马游街光宗耀祖

然后是冰冷的河水窒息的感觉无边的黑暗为何是我？为何偏偏是我？！寒窗十年，壮志未酬！

不甘！怨恨！对生的极度渴望！对命运不公的刻骨诅咒！

以及对那些岸上鲜活生命，尤其是那些笑语嫣然、青春正盛的女子一种扭曲的、占有的欲望！我得不到的阳间繁华，你们也休想安然享受！既然我永沉水底，孤寂冰冷，那便让你们也来陪我！

一段尘封的往事轮廓，在裴红药心中渐渐清晰：这所谓的“河伯”，生前恐怕是前朝一位才华横溢、却不幸在赴任或赶考途中意外溺死的年轻状元。极度的不甘与怨恨，让他的魂魄未能顺利进入轮回，反而滞留水底，凭借生前过人的才气（或许也带有一些未觉醒的灵根资质）和强烈的执念，开始本能地吞噬其他水族精怪和溺死者的魂魄，逐渐变得强大。

而民间口耳相传、对河伯的模糊祭祀和恐惧，无形中为他提供了信仰之力的雏形，使他误打误撞地走上了一条借信仰凝练魂体、伪装神灵的邪路。他专挑年轻女子下手，美其名曰“娶亲”，实则是为了满足其扭曲的占有欲和通过吞噬生魂来维持自身存在，并模仿人间婚嫁，弄出这顶汇聚了无数怨灵的花轿，作为其法力和身份的象征。

百年积累，竟真让他成了气候，成了这千里水道中一个令人谈之色变的水鬼精怪！

裴红药心中寒意更甚。这等因执念而成精的鬼物，往往比天生的妖魔更加偏执难缠，尤其是这种自诩为“神”的，其信念更是根深蒂固，极难动摇。

就在她消化这些信息的同时，那泪晶的光芒开始缓缓收敛，灼热感也逐渐褪去，似乎其中蕴含的素雪意念己经消耗殆尽。但方才光芒与河伯妖力碰撞时产生的那一丝奇异的共鸣涟漪，却并未完全消失。

裴红药敏锐地察觉到，通过这缕即将消散的共鸣余波，她似乎能极其模糊地感应到那花轿深处、水鬼核心执念的一些“节点”。那是由其生前最深刻的记忆和怨念所化，既是其力量的源泉，也可能是其弱点所在？

其中一个节点，似乎与其溺死之地密切相关；另一个，则与其念念不忘的“功名”有关；还有一个，最为隐晦黑暗，则关联着它对“新娘”的扭曲执念

船体的摇晃更加剧烈，河水己经漫上了甲板，舱门被撞得砰砰作响，眼看船只就要支撑不住。

裴红药猛地抬起头，看向窗外那顶在波涛中依旧稳如磐石的血红花轿，又看了一眼身旁因船体剧烈颠簸而脸色发白、却仍紧紧抓着她的崔明远。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自己那支离破碎、却隐隐与水中某种同源力量产生微弱感应的左臂枝桠上。或许结合泪晶共鸣揭示的“节点”，以及枝桠对水属能量的特殊感应，能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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