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姓乐,贞观年间的太医令乐仲明便是家父,小人嫡亲的兄长乐怀良是太医署医正,小人此前也才在长安经营医馆多年,人称杏林世家的南阳乐氏想必您定有耳闻……”
乐怀仁几乎是抢着开口,伏在地上,头埋得极低,不比面对老笀时还一脸愤愤不平,此刻见到卢监丞,他脸上堆起了谄媚而急切的笑,仿佛要将毕生所有能抬高身份的筹码都在这一刻尽数抛出,生怕说慢了一句便失去这唯一的机会。
然而,卢监丞也只是漠然地听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緑帻臂鞴上的皮鼻,眼神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不等他说完,便猛地一挥手,如同驱赶一只恼人的蝇虫:
“行了,行了,那正好啊……”他声音冷淡,“上官博士正在征调到阵前效力的医工,你既有这份忠心,我便派你去大斗军戍堡与其他征调的医工汇合,事不宜迟,今日便随辎重营一同出发吧。”
说罢,转身便走。
去阵前?
乐怀仁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刀剑无眼,流矢横飞,去阵前岂不是九死一生?更何况他是罪役之身,说不准还会被推到战场上去抬伤兵!
那还不如留在苦水堡做苦力呢!
“为、为何?大人!为何定要小人去阵前?”他猛地又扑前两步,“方才……方才那位笀书吏还说苦水堡医工坊人手不足啊小人……小人是真心实意愿留在此处效力啊!小人愿为堡中将士尽心诊治,以医赎罪!求大人开恩!”
他几乎是匍匐在地,哀求不已。
卢监丞终于又停下脚步,侧过半个身子回过头来,黄昏最后的光线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得十分鄙夷。他呵斥道:“到了此地,岂容你挑三拣四?罪役之身,容你去阵前你还不知足?再敢纠缠,便不是去大斗军这般简单了!”
乐怀仁张着嘴,竟吓得发不出声音。
卢监丞冷哼一声,心想:此人言辞浮夸,眼神闪烁,果然如老笀方才所言,一看便是个不安分的。
恰巧,他昨日又才接到上面的行文,命各戍堡抽调医工赴大斗军支援。近来也不知怎的回事,吐蕃哨骑侵扰日增,我军伤亡渐多,正急需医工人手。
甚至前阵子连甘州军药院的上官博士都亲自带人过来了一趟,一路沿各烽燧戍堡寻访医术高明的医者,也不知是为了战事所需,还是旁的什么。
但苦水堡这破地方,就陆鸿元一个大夫还算得用,那上官博士没看上他,他还庆幸呢,谁知人走了,又传令回来,非要各戍堡都交一个医工出去。
陆鸿元走了,苦水堡的士伍兵卒怎么办?他实在舍不得,正为此事头疼该如何交差。
眼下正好,将夸口之徒顶替上去,岂不两全其美?至于此人医术究竟如何,那都不重要。横竖阵前所有医工皆归上官博士统一差遣,这乐怀仁是好是坏,是留是撵,皆由上头决断便是。
在这苦寒边陲,他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啊。
麻烦嘛,丢得越远越好。
思及此,卢监丞更觉心安理得,径直转身回了值房。
“大人!大人!”
乐怀仁还欲争辩,却已被戍卒粗暴地拖了起来。恰逢督修城墙的监头先赶来接流犯,他便与其他几名精壮流犯一同被押往堡西,正好随出城队伍同行。
他被拖得浑浑噩噩踉跄前行,脑中仍嗡嗡作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乐瑶那黄毛丫头,为个不相干的小儿说情,便能得允准;他为自己谋一条生路,道明出身资历,怎就落得个被发配阵前送死的下场?
凭什么?她不过在闺阁里读了几年医书,认得几味药材,仗着些微末伎俩和运气,竟骗过了所有人!他乐怀仁行医十余载,在长安亦有薄名,怎么就落得如此不堪?
定是那丫头暗中使了绊子,在这些都尉官吏面前进了谗言!
越想越恨,越不甘心。
经过乐瑶附近时,他猛地扭过身,不顾一切地喊道:“大人!大人明鉴啊!我才是正经医者!她乐瑶才是骗子!她根本未曾独立行过医!我才是真的医啊!我才是!”
他声嘶力竭,面目扭曲。
然而,值房的门帘早已落下,老笀正躬身对着门内说着什么,听见他的叫声,也只是直起身,有些厌恶地朝他这个方向瞥了一眼,似乎在怪他惹是生非,害他又耽搁了时辰交差。
自始至终,无人回应他绝望的嚎叫。
悲愤与不甘如沸水灼心,他莫名又扭过身,冲着乐瑶所在的方向喊道:“侄女儿!你为啥不替叔父分辨?为何!为何?”
风声萧瑟,将他的声音扯得破碎。
乐瑶没有看他。
为何?无人看见,她垂下的眼睫极轻地颤动了一下。
若是乐怀仁仅对原身的遭遇见死不救也就罢了,但记忆里,他似乎还曾向张五暗示愿意将原身献给他。
那个夜晚,原身被张五强行拖出去时,曾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扒住门框,艰难地回过头,望向自己的亲叔父。
那双绝望的眼里,是不是也曾无声地、一遍遍地呐喊过:
叔父……为何啊?
……
之后,各流犯也陆续被各处的吏员或监头带离,场子上很快变得冷清。
常千户府上派来的两名仆妇也到了,那两人皆是膀大腰圆、面色沉肃的中年妇人,她们核对完柳玉娘和许娘子的姓名,便一左一右攥住她们的胳膊,押解般将人带走。
“六郎……郎君……”
柳玉娘仓皇回头,只来得及凄楚地望了一眼孩子和丈夫的方向,便被毫不留情地扯得一个趔趄,声音也哽在喉间。
一路上,她拼命想回头,却总被那仆妇粗壮的胳膊挡住视线,最后只能踉跄着远去。
杜六郎紧紧攥着乐瑶的手指,仰着小脸,望着母亲不断挣扎回望、却又被迅速推远直至消失在暮色里的背影,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懵懂与惊惧。
他想哭,小嘴瘪着,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却又记得娘的嘱咐,死死忍住,不敢哭出声来,只是那只小手,用力得将乐瑶的手指都攥得生疼。
乐瑶感到指尖传来的抖颤和汗意,她蹲下身,平视着他苍白的脸,用指腹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珠,声音也放得低而柔缓:“不怕,六郎。以后你便先跟着阿姊。我们先把身子养得壮壮的,将来一定还有能再见到你阿娘的。”
杜六郎没有答话,眼泪落下,更紧地靠向乐瑶。
很快,空场上最后几个人也被带走。
天色彻底黑透,四周戍楼上的火把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在地上投下摇曳扭曲的影子。
渐渐,深秋的夜寒气侵骨。
只剩乐瑶牵着杜六郎,被勒令站在原地等候医工坊的人来接,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
老笀抱着簿册,在一旁踱了两步,显然也等得不耐烦了,低声抱怨咕哝:“这医工坊的人办事愈发不着调!天都黑透了还不来领人,弄什么!”
他瞥了一眼在寒风中瑟缩的杜六郎和单薄的乐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脸色更臭了些。
乐瑶轻轻挪动了一下几乎冻得麻木的双腿,今日长途跋涉的疲惫在此刻全面袭来,小腿酸胀刺痛。她将杜六郎往身边拢了拢,试图用自己那件宽大的皮袍为他挡点风寒。
就在老笀也等得火气蹭蹭往上冒,准备打发守门戍卒去催时,南边的土巷深处,终于晃悠悠地飘来一星微弱的光点。
灯笼光渐近,光晕小小一团,随着人匆匆的步伐而忽明忽暗。
“抱歉、抱歉!实在对不住!老笀,哎呀让你久等了!傍晚不知怎的,突然来了好些换药的伤兵,我忙得脚不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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