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步入初秋,裴临孕程进入晚期，胃口却还停留在盛夏，尤其对香草冰淇淋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执着。

起初,秉持着“孕夫心情最大”的原则，沈昭纵容,他想吃就准许他吃。可那人实在不知节制,每日晚饭后必要来一小碗,一连吃了大半个月。

去产检,血糖指标偏高，医生提醒：“孕晚期了,饮食要更注意。像冰淇淋这类高糖分又寒凉的食物,最好要控制,天天吃对孕夫和宝宝都不太好。”

裴临不以为意，敷衍应下,晚上，洗完澡，照例趿拉着拖鞋向厨房去。

熟练地拉开冷冻层的门。

空空如也。

他愣了一下,又仔细翻找一遍,确实没有。

关上冰箱门，心有猜测的他转向客厅,沈昭正在抱着电脑工作,他走去,踢了踢沙发脚，不悦地问：“冰淇淋呢？”

沈昭抬起头，神色平静，“医生说了，要控制。昨天吃了,今天就不吃了，好不好？”

裴临脸色黑下来，没说话，唇线抿直，转身回了卧室。

放下电脑，沈昭跟了进去。

裴临背对着门口侧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只露出一点黑色的发顶。

“生气啦？”沈昭在床边坐下，伸手去碰他的肩膀，被子里的人往里缩了缩。

沈昭无奈，放软了声音哄他：“不是不让你吃，是吃多了不好，明天再吃，好不好？或者你想吃点别的水果？草莓？或者喝杯温牛奶？”

孕夫圆滚滚地翻了个身。

沈昭又耐心哄了几句，回应她的，只有一团沉默。

就在沈昭绞尽脑汁思索如何破局时，却突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吸气声，紧接着，是细微的抽噎。

完了。沈昭头皮发麻，立刻上床爬到裴临正面，俯身，小心翼翼地拨开被子。

被沿围合，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长睫湿漉漉地黏在一起，下唇紧咬着，委屈漫溢。

沈昭心慌意乱，赶忙拿来床头的纸巾，抽了一张去擦他脸上的泪水。

“宝宝。”她低唤了声，又挠了挠眉，不敢再提“冰淇淋”半个字。

裴临鼻音浓重地哼了声。

她侧躺下来，连着被子揽过他，亲了亲他的眼睛，“眼泪是咸的。”

“废话。”

孕晚期激素波动导致情绪敏感，裴临自己也察觉到了这种异常的脆弱，不受控，更加烦躁和无力。

沈昭替他擦去眼泪，又亲了亲他的脸颊、鼻尖、唇角，那人“嗯”了声，直接搂过她的脖子，深入吻住。

泪水咸涩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又奇异地被彼此的气息中和覆盖。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吻够了，裴临环在她颈后的手臂卸去力道，虚虚搭着，那点因冰淇淋而升起的委屈被暂时遗忘。

此后几天，每当裴临打算走向冰箱，或流露出想吃冰淇淋的意图时，沈昭便会凑过去，或是一个轻柔的吻，或是一个暖和的拥抱。

接连糊弄了几天。

第六天时，裴临终于发觉不对劲。

“沈昭，”他连名带姓地叫她，“你最近很主动啊。”

沈昭强装镇定，“有吗？”

装傻无效，他戳穿掩饰，“美人计？”

沈昭被看得心虚，眼神飘忽，老实点头。

裴临挑眉，沉默地盯了她几秒，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唇角，淡淡评价了一句：“……挺聪明。”

“……”

……

深秋。

临近预产期，裴临焦躁不安，开始频繁地在房间里踱步，夜里睡眠也浅，一点动静就会惊醒。

好不容易捱到预产期，腹中的小家伙却毫无动静，裴临提前住进了VIP产套房。

经过详细检查与评估，医生与他们商议后，定下了第二天上午进行剖宫手术。

晚上。

病房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

沈昭侧躺在裴临身边，半搂着他，手搭在他高高隆起的腹部。

小家伙在里面不安分地动着，许是难受，裴临闭着眼，眉头始终蹙着。

“紧张吗？”沈昭轻声问。

裴临嘴硬，“有什么好紧张的。”

“那就好。”沈昭赧然，“其实我还挺紧张的。”

眼缝拉开，他惊诧地看她，“是我生，你紧张什么？”

“你一心想要女孩，万一是男孩怎么办？”

裴临做了个无语的表情，又合上眼，笃定：“是女孩。”腹底传来一下有力的蹬踹，他补充：“她很有劲。”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十点左右，话声戛然而止，裴临双眉蹙紧，手下意识地捂住肚子。

“怎么了？”沈昭立刻撑起身。

一阵强烈而密集的紧缩感从下腹传来，伴随着隐隐坠痛，裴临深吸一口气，尝试用意志力压下这不适，但疼痛却越来越清晰，节奏也越来越快。

“呃……”他闷哼一声，脸色煞白，额角在这须臾间沁出一层冷汗。

沈昭立刻按响呼叫铃，“没事的，阿临，我在……”

痛楚一浪一浪地打来，裴临咬紧牙关，指节死死攥住身下的床单，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

医护人员迅速赶来检查。

宫口已开，胎头下降，已然进入临产状态。

“宫缩很规律，宫口也在扩张，来不及进行原计划的剖宫产了，立即准备顺产。”

裴临要被送至产房，换上运送床时，前所未有的恐惧涌来，他顾不得任何，死死抓着沈昭的手，艰涩唤着：“昭昭……”

“我在，我在的，我一直都在，我不走……”沈昭声音在发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裴临，脖颈和手臂上青筋暴起，汗水浸透病服，痛得像是要碎掉了。

即便是这样的痛苦，他也没有喊出来，只有沉重的闷哼不断从齿缝间溢出。

“阿临，别怕，我在这……”她握着他的手，跟着一路进了产房。

灯光炽亮，暖意盎然。

“阿临，就生这一个，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阿临别怕，我在……”

“阿临，我爱你。”

……

话语乱七八糟，却是裴临在无边混沌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在她持续的安抚下，他跟随助产士的引导调整呼吸，按指令用力。

好在，那小东西还算配合。

产程不长，不多时，一声响亮而清脆的啼哭爆发。

“哇——”

哭声充满蓬勃的生命力，像是太阳，照亮世间。

同一时刻，裴临重重倒回产床，沈昭也从接近窒息中恢复，汗涔涔的掌心仍然相贴，两个人同频地喘着。

医护人员快速完成后续处理，助产士将清理干净的婴儿抱到两人面前，放到裴临胸膛上。

小家伙皮肤红红的，布了些褶皱，眼睛紧闭着，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裴临疲惫地掀开眼皮，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人儿身上，认真地看了好几秒，然后用一种明显嫌弃的口吻道：“……好丑。”

像只皱巴巴的小猴子。

“不丑，小孩子都这样的。”护士笑道，“是个男Omega哦。”

听到“男Omega”几个字，裴临叹了口气，他侧过头，看向眼眶通红的沈昭，坚定道：“再生一个。”

“……”沈昭微微一怔，最终展露一个带着泪意的笑容。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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