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中醒来，耳边冉冉琴声。

犹如空谷流泉，飞珠溅玉，她对古琴音乐一窍不懂，但不妨碍她听出弹琴之人技法高超，乐声轻松。

她歇了一会，才慢慢想起自己晕倒之前的事情，她被江应悔当成夜弥天的相好，一路追杀，危机时刻秦无昼突然出现，扭断了江应悔的脖子，而她因为见血，晕了过去。

对了，秦无昼。

她一下子翻身坐起，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在燃烧的走廊里了。

红粉纱帐，脂粉香气，应该是天香楼内某个炉鼎的房间，她一下就看见了漆螺屏风后的人影。

意寒星定了定神，下床朝他走去，果然是秦无昼，他正俯身专注弄琴，十指芊芊，一身织金雪白，让她想起一只优雅的巨大白猫。

“师尊？”她试探着开口。

“嗯？”琴音停了，秦无昼抬起脸来，居然挂着大大的灿烂笑容，“你醒了。”

他还穿着酒楼遇见时无相之主的打扮，白骨面具摘下了，挂在腰间，看来是根本没打算在她面前隐瞒自己的双重身份。

意寒星默了默，坐在他旁边，张开口，却一时千头万绪，不知先问哪一个好。

反倒是秦无昼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想问玉虚山那帮修士？”

意寒星点头，听他道：“江应悔死了，林无咎与我对阵重伤，还有其他修士，零零散散，不成气候。”

意寒星琢磨着原书剧情这一段，男主和其他玉虚山弟子没有惨烈的伤亡，便稍微放下心来。

至于江应悔，只能说杀人者本就该有被杀的觉悟。

秦无昼用手指随意地拨了拨琴弦：“在担心你的林仙长？”

意寒星犹豫片刻，道：“师尊让我攻略他的，我当然要关心一下任务对象的死活。”

秦无昼叹了口气，抬手撸狗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方才我来得晚一点，你就死定了。”

这人哪根筋搭错居然关心起她来了？意寒星正心中诧异，却听见他继续道：“果然是太弱了，怎么我的徒弟居然如此废物。”

意寒星：。

还是那个屑师尊，没变的。

秦无昼长吁短叹一会，又开始弹琴。

这回他换了一个曲子，不复先前的幽雅平和，琴声嘈嘈切切，犹如群蜂乱舞，意寒星听着听着，心气不自觉地跟着浮躁起来。

她想要捂住耳朵，但琴声却无孔不入，到后面甚至像一柄小锤子在她的脑神经上笃笃笃笃地骤敲。

秦无昼一气呵成弹完一首曲子，忽然看向身边的意寒星，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我一个人玩好没意思，你陪我。”

他的手温烫得吓人，不容分说扯过了意寒星，两腿分开，让她坐在自己的前面。

于是她整个人就被圈在了他的怀里，左右是铁圈一样的手臂，身后是滚烫坚硬的胸壁，某个为老不尊的师尊还把沉重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冲着她耳畔兴奋地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说完，他就强行握着意寒星的手，用力拨响琴弦。

意寒星自认没有多少音乐细胞，她家里父母都是教师，不大喜欢她做出学习之外的杂事，她从小也听话，从没主动提出过什么兴趣爱好，只能看出秦无昼的手法快却不乱，挥袖拨弦自有法度，倒像是正儿八经从过名师的世家贵公子。

然而很快，她就没心思猜测秦无昼的出身了，自打她被迫与秦无昼四手联弹，就比赶鸭子上架还要手忙脚乱，简直像被拴在一匹狂奔野马后面跑钢索，只要一停下来，就会下坠万丈深渊，只能跟着前人的步伐狂奔，狂奔再狂奔。

秦无昼似乎兴奋极了，一边以眼花缭乱的指法快捻急挑，一边不住地朗声大笑。

琴声愈发高亢急切，意寒星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呼吸不畅，脸颊憋得通红。

她像个被丢进了深海的溺水之人，偏偏手被钳制无法游泳自救，只能下意识绷紧全身。

少女两只粉色的绣鞋被夹在青年的两条修长小腿之间，黑皮长靴紧紧包裹着小腿肌肉，两只靴子自在分开，而小巧精致的绣鞋吃力地绷起脚背，踮起脚尖。

持续性的缺氧，令她眼前泛起刺目的白光——

“铮——”

琴弦崩断，意寒星大喘一口气，猛地推开身后的人，跌坐在地上。

抬头就见，秦无昼的眼眶里，金色重瞳正在疯狂震颤。

他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没有。

意寒星心头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霸道仙尊日日强制爱》中提过一嘴，大反派秦无昼的神器玻璃日也不是全无攻克之法，它最大的缺点，就是过度使用之后会引起宿主的精神反噬，简单来说，就相当于药磕多了人会变成狂躁的疯子。

后期剧情里，男主也是利用了这一点，趁着秦无昼狂暴发疯攻击力下降时一击得手，反败为胜。

她很快想通了，方才这人与林无咎对上，又马不停蹄赶来杀了江应悔，杀欲蓬勃引起反噬，现在多半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平静阶段。

秦无昼的右眼忽然转了一圈，最后停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她，幽幽道：“好安静啊。”

意寒星浑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想要爬起来，却腿软地一下子坐回了原地。

“师尊，你冷静点。”她使劲回想原书里秦无昼发疯的剧情，试图从中找到逃脱的法子。

有一次他被玻璃日反噬，正好是在枯骨墟，那次的后果是整个枯骨墟的魔族被撕掉了脑袋。

……还有一次，他与玉虚山的长老对阵，意外触发反噬，他一下子没控制住，把对方的心脏给捏碎了——

啊啊啊怎么想起来的都是这种药丸的剧情啊！

意寒星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蹲下来，手架在膝盖上，因为方才弹琴过猛，十指崩裂，鲜血滴滴答答地沿着森白指骨落下。

他和意寒星视线齐平，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一声不吭。

屋内烛火明灭，他本就生得俊美几近锋利，如今一张脸上半阴半阳，更令那刀削斧凿似的轮廓生出了一股诡然的森怖之气。

从前意寒星同他相处，这人虽然空有师尊之名，但处事洒脱不羁，人又活泼爱笑，时不时还露出一点小女生似的撒娇口吻，有好一段时间都与她印象中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形象感到割裂。

可如今他就这么半藏阴暗、半浸昏光，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现下处在怎样危险的境地。

那目光仿佛一柄利剑，将她钉在原地。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下一刻，几乎是同一时刻，秦无昼的玻璃日遽然发亮，而意寒星闭上眼睛，一个打滚避开，抱住那柄古琴，凭着记忆之中的方位，猛地砸向他！

“砰”！琴弦崩断，琴身四裂，而被砸中后背的人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秦无昼抖掉身上的木屑，像只匍匐的巨兽站起，而意寒星已经冲到了门外！

她只希望砸这一下能暂时拖住对方的脚步，然而她的期待还是落了空，身后很快响起了不疾不徐的木屐声，笃笃作响，忽远忽近，一会似乎还在远处，下一刻就几乎是贴着耳畔响起来了！

这阴魂不散的疯子！

意寒星不敢睁开眼睛，生怕一睁眼就对上那人的玻璃日，本来她就打不过秦无昼，要是再中了瞳术产生幻觉，就真成案板上任人宰割的活鱼了！

视野里一片漆黑，她磕磕绊绊地向前狂奔，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一下子失了平衡，整个人骨碌碌向前滚去。

眨眼之间，秦无昼爽朗疯狂的笑声已经贴着头皮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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