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昂贵的霓檀木桌面上，三盏清茶早已凉透，却无人有心去品。

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三人神色各异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映在绣着暗纹的壁纸上。

韩昀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平稳，看不出丝毫焦躁。

对面的商行天下则微微后仰，靠在黄花梨椅背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唯有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精光，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轻松。

而坐在下首的行不通，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感觉自己像被夹在两块巨石之间的杂草，进退维谷，喘不过气。

僵持的氛围几乎要凝固成实体。

行不通越想越憋屈，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他好歹是一帮之主，掌管着秀逸城地下小半营生，此刻在这两人面前，却像个无足轻重的小卒，甚至连分一杯羹都显得像是在乞讨，只能眼巴巴等着林绗公司指缝里漏下的那点残渣。

这股邪火冲得他猛地站起身，因动作太猛，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行不通一巴掌拍在坚硬的桌面上，震得杯盏叮当作响。

韩昀和商行天下的目光瞬间同时聚焦在行不通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将他那点可怜的勇气瞬间压垮。

行不通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气势陡泄，只得讪讪地、几乎是软绵绵地嘟囔道：

“我……我去撒个尿。”

说完，几乎不敢再看两人，低着头匆匆离开了包厢。

厚重的木门轻轻合上。商行天下立刻前倾上身，包厢内安静得能听到灯花细微的爆裂声。

他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君兄弟，现在这里没有第三双耳朵。你费心跟我到此，究竟所为何事，总可以坦言了吧？”

韩昀眉梢几不可查地一挑。

果然，这老狐狸嗅觉敏锐，早已察觉他另有所图。

韩昀随商行天下来此，自然是有合作的意向，但方才的言语交锋始终在试探，对方给出的价码远未触及他的心理底线，他自然不会轻易亮出底牌。

“商老兄何出此言？”韩昀端起那杯凉茶，轻抿一口，语气平淡无波。

“君兄弟是信不过老哥我？”商行天下身体前倾得更近，目光如炬，试图从韩昀脸上找出破绽。

“只怕我说出来，”韩昀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老兄你听了，会立刻觉得这生意烫手，恨不得马上夺路而逃。”

商行天下闻言，眼中精光一闪，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显兴趣。

豁然起身，商行天下快步走到门边，猛地拉开一条缝，锐利的目光左右扫视，确认廊上空无一人，唯有远处大堂隐约的喧哗传来。

商行天下重新关紧门，甚至下意识地落下内栓。

商行天下回到桌前，并未立刻坐下，而是取过一个全新的白瓷杯，动作一丝不苟地将韩昀杯中那半盏冷茶缓缓倒入新杯，接着提起小巧的红泥茶壶，滚烫的泉水冲入新茶叶，热气蒸腾，茶香四溢。

商行天下将这杯新茶稳稳推到韩昀面前。

“君兄弟，请。”

韩昀会意，他伸出右手食指，探入微烫的茶水中，随即在光滑如镜的深色桌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水迹淋漓的字：

“海密晶”。

商行天下眉头骤然锁紧。

韩昀指尖未停，水迹不断延伸：“彩罗金线”、“八宝恒沙”、“光变魔水”、“弥罗钢”……

一个个名词在桌上浮现，又因水汽蒸发而边缘微卷。

商行天下的脸色随着每一个名字的出现而越发凝重，呼吸甚至漏跳了几拍。

这些材料，无一不是只闻其名、难见其形的绝世珍品，是无数宗师级锻造师和炼金师梦寐以求的神物。

即便是在拾玖圣陆，也仅有最顶尖的那一两个超级公会可能拥有零星存货。

莫说是林绗公司在秀逸城这一个小小的分部，就算是林绗总部的核心宝库，倾其所有，也未必能凑齐三种以上！

“君兄弟……你索要这些东西，莫非是要锻造……神器？”

商行天下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韩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手腕一翻，从怀中取出一卷略显古旧的牛皮纸卷。

他将其在商行天下面前迅速展开一瞬——

那纸上以极精细的笔触绘着一把结构复杂、造型极度凌厉的军刺蓝图。

寒光凛冽的线条，诡异莫测的能量回路，以及几个标注着问号的核心部件，只是一闪而过，却仿佛带着噬人的寒意，让商行天下脊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瞳孔急剧收缩。

一把需要动用如此多传说级材料才能铸成的武器……

其威力根本难以估量！

一旦现世，绝对会引起腥风血雨，打破现有的力量平衡。

更何况，韩昀虽说是枪手，可那手出神入化剑术，在《星途》中即使是战士又有几个人能达到？

若他真将这把未来的军刺，与腰间那把从未真正显露锋芒的神秘短剑配合使用……

商行天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几乎不敢再想象那画面。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内栓被拿开“吱呀”一声，包厢门被推开。

行不通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走进来，嘴里嘟囔着：“邪门，外头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伙凶人，跟煞神似的，刚才在走廊差点和另一帮人动起手来，刀都拔出来了……”

“哼，怕是哪里犯了事，被仇家追杀，逃窜到我们秀逸城避祸的亡命徒。”

商行天下迅速恢复了常态，袖口看似随意地拂过桌面，抹去了所有水渍字迹，语气平静地接话。

“商老兄，”韩昀率先将话题拉回正轨，指尖点了点桌面，“我的条件不变。只要你能搞到刚才提及的任意一样材料，我可以退一步。我杂货铺里所有药剂，今后以成本价平价供应给你，并且，日后若有任何新药或特殊补给，你拥有优先交易权。如何？”

商行天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方才的震惊中冷静下来。

他沉吟片刻，指节轻轻叩击桌面，终于开口：“既然君兄弟展现了诚意，老哥我也不能不表示。这样，若你愿意在此次高级交流会上，借用我林绗的专属渠道和信用背书，我可以在商行核心区域为你开设一个独立专柜，只抽一成佣金，其余收益全归你所有。至于行帮主……”

他转向行不通，语气变得圆滑而务实：“我们林绗即将开拓毗邻‘葬风峡谷’的新城域，届时，那片区域的秩序维护和资源采集，可以邀请行帮主共同参与。此外，君兄弟你初来乍到，秀逸城乃至整个西区的水下规则、三教九流的门道，都离不开行帮主这样的人物帮忙打点疏通。你就定期付他一笔‘咨询费’，名正言顺，如何？”

行不通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兜兜转转，原本上不得台面的“保护费”摇身一变，成了光明正大的“项目合作”与“咨询服务”，利益未减，面子和里子却都赚足了。

三人心照不宣，终于再次举杯。冰凉的茶汤盛在温热的瓷杯里，轻轻一碰。

“合作愉快。”

“预祝顺利。”

然而，就在茶杯尚未放回桌面的瞬间，门外的喧哗声犹如决堤的洪水，猛然放大！尖锐的叫骂声、桌椅被猛烈撞翻的碎裂声、兵刃出鞘的铿锵声混杂在一起，如同风暴般骤然迫近，毫不客气地撞击着包厢的门板。

“砰！”

一声巨响，厚重的包厢门竟被猛地撞开！

几道浑身沾满血污、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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