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柳道长在鬼街那一战中，是伤得最重的，所以在医院躺的时间也最久，好在是柳道长一生为善，虽是住院久了些，最后还是痊愈出院了。

久不在玉皇观，加上本来又是葱茏的季节，观里的杂草倒是一点没客气，疯长得厉害。

出院之后，柳道长整日清理这些杂草，也费了几日，好歹是让玉皇观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老鬼老黄这几日都闷闷不乐，柳道长在观里做事的时候，他就像块破布一样，耷拉在树干上。

“别再执着了，该走的时候就得走。这人世间啊，你放不下的东西或许很多，但你死了，别人也就放下了你。”

柳道长歇息的时候，也跟老黄说这么一两句，但不会再多。

老黄平常倒是有些倔强的话，这一回却意外地点点头，“是该走了。”

柳道长回头看他，“想通了？”

他摇摇头，“不是想通了，是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有特别重要的人，或者是特别重要的事，但我记不得了，留下或者是离开，没有区别。”

老黄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不是因为他要离开了，而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之后，觉得那么空虚。

那天老黄离开玉皇观之后，柳道长便再未见过他。柳道长知道他是走了，但还是不太放心，毕竟也是认识多年，便托了江以沫在阴司帮忙查查看老黄后来的情况。

江以沫后来倒是查了，老黄不姓黄，几十年前，一家人死在了大火之中。他的家人早就入了轮回，只有老黄当时逃离了无常锁魂。为什么逃离，老黄自己也记不得了，但经手的判官觉得，他应该是想找到放那场火的原凶，想为家人报仇，所以才留了下来。

江以沫又翻查档案，找到了与几十年前那场大火相关的人等。元凶在多年前也死了，而且几年前在十八层地狱受完了苦刑，已经入了畜生道。

老黄没能放下的那些事，最终都成了过眼云烟。他自己想不起来，他想找的人也已经死了，开启了另一世。

所有的执着，就像是一场空。

不免让人唏嘘。

大鬼历经一场大难，剩下一点残缺的魂魄，想再做孤魂野鬼也成了奢望。

二鬼、三鬼在这件事之后，似乎也有所领悟，陪着大鬼一起入了阴司，开启他们新的一轮故事。

秦九迁了新居，如今与齐霄比邻而居，偶尔也聊个天，喝个小酒，一起看个星星。但有一件事他们一直想不通，江以沫活得好好的，为什么霍一宁还给江以沫弄了个坟头，这是巴不得自己媳妇早死吗？

但是，这事谁也不敢问。

这夜，月明星稀，齐霄与秦九都没有在阴司办差。两个鬼心情挺不错的坐在自家门口看星星，一边看，还一边聊。

“齐大人，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但没敢开口。”

齐霄手里拿了一个精致的酒壶，里边装的是鬼节时江以沫祭祀给她的美酒，他是一直没舍得喝，今晚月色不错，这才拿出来尝上两口。

一口酒入喉，那份畅快，一如当年打了胜仗一般。

“听你这么问，大概就不是什么好问题。不过，今晚我的心情不错，随便问。”

秦九如今倒是不缺吃喝，没办法，他是抗倭将领，他的大墓考古之后，在原地建起了博物馆，连原本规划的路都因为他的大墓绕道，这份殊荣真的够吹一辈子。

“当年，你扶王爷上位，在宫中、朝中都替他扫除了不少障碍，最终他才能做了皇帝。按说，你是有从龙之功的，就算有天大的错，也可免去一死。为何，皇上最后没有保你。”

秦九死的时候，齐霄还得盛宠，至于后来发生的事，秦九并不太清楚。但齐霄死得冤枉，他还是知道的。

“古往今来，文臣武将大抵都是看不起我这种阉人的，更何况......”齐霄叹了口气，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说起来倒也没有多大意思。

“是那些大臣容不下你？”

秦九顿时明白过来。

“皇上登基之后，就有人像皇上谏言，说我一个太监，手中的权力太大，如何如何。那时候，皇上还是很维护我的，所以在倭人入侵的时候，皇上力排众议，让我带兵出战，就是想让我立下战功，让群臣再无话可说。大臣们当时没有反对我带兵，只有一个理由，都等着我战败，然后把我踩死，再借此围功皇上。但我没让他们如愿，我赢了。可惜的是，你战死了......”

齐霄喝了口酒，然后把酒瓶递给秦九。

“抗倭之战后，我得胜回朝，群臣们虽然也高兴仗打赢了，但也就意味着一个太监要彻彻底底骑在他们头上。皇上对我进行了封赏，当时还与群臣商议，要封我为侯。那时候，我其实还挺高兴的。像我这样的人，能封侯的历史上也没有几人，即便后来没有真的封侯。虽然也没有什么门楣可光耀，但也觉得自己这辈子足够了。然而后来......直到我下了狱，才明白过来，皇上登基之后，其实就已经容不下我的存在。在群臣面前的维护也好，后来让我出征也好，再或是说要封侯也好，其实，他跟群臣们想的都是一样的。他也早就想让我死。”

说到这里齐霄还是有些伤感。

事情过去了几百年，他也背了几百年的污名。但相较于污名，让他更难受的是他曾经掏心掏肺连命都可以不要，一心捧上位的皇帝。

“明白这个的时候，我也就没什么好为自己辩白的。处刑前一夜，皇上来过大牢，说他绝不相信我会谋反，但国法如此，铁证如山，就算他是皇帝，也无法替我开脱。那时候，我看着他抹眼泪，才发现自己拼了命去维护的那个人，如此虚伪。他倒不如直接说，他也畏惧我权势太大，又或是我不死，他睡不安稳，毕竟我替他做的脏活太多。如果是那样，我倒觉得自己没白跟他一场。但......”

齐霄望着天空，长叹了一口气，“都说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同样的，皇帝想杀你，总会找到机会的。”

这些话从齐霄嘴里说出来，并不容易。几百年了，压在心上，史书上他早就是那个万人唾骂的死太监。

身首异处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明明死得冤枉，最后还被世人骂了几百年。

几个月后，一位与齐霄同时期的官员墓葬被发掘，其出土的墓志铭上提及此官员曾主审过齐霄谋反一案，但直到这位官员临终之际，仍觉当年的案件有疑点，或许谋反是子虚乌有。

于是，多位历史学家、考古学家从能查到的各种史料里去翻找。首先肯定了这位主审官员一生清廉，风评颇好，从而说明，他墓志铭上留下的只言片语，有足够的可信度。

其次，翻阅当年的一些史料和野史会发现，史家对齐霄的恶评都是从他死后开始的，有点给人泼脏水的意思。

他活着的时候，虽然权势很大，但民间对他不只没有恶评，对于他抗击倭人还沿海安宁，不少老百姓还在当地给他建过生祠。也就是齐霄问斩之后，这些生祠才被迫拆掉，但民间依旧有流传他的故事，而且每年鬼节还有人偷偷祭祀齐霄。

史学家们也从海量的史料里看出来，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当年齐霄谋反是被陷害，但前后推理可见，齐霄的谋反案疑点很多。

于是，不久之后，在一个讲述历史秘闻的纪录片里，还原了一个接近真实的抗倭大将军齐霄。

纪录片播出之后，还曾轰动一时。

齐霄自己也看了纪录片，他其实还挺感慨的。特别是在纪录片里出演他的男演员，与他还有几分相像，可见其用心。

历史真实的样子是什么，后来人其实是很难知道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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