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体滑坡

“小珺啊……”

段父颤抖着手，那双拿惯了枪、粗糙带着茧子的大手，此刻却连一扇轻飘飘的木门都推不开。

秘书不动声色的帮他把房门打开，垂着眼睛假装看不到领导眼底的泪光。

“呼~”

“呼呼~”

细微的鼾声随着房门开启流入耳中。

段父微微愣住。

他这一路上想了几百种闺女的惨相，唯独没有打鼾这一种。

他迟疑着走进病房，就看到他女儿的脖子上戴着个固定器，四仰八叉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没有残肢断臂，也没有大面积烧伤撞伤。

除了那个固定器，医生只在段珺的左边眉毛上贴了个创可贴。

创可贴！

连纱布都没用！

段父：“……？”

他感觉自己凉了的血又热了，耳朵也不再嗡嗡作响。

他再次转头看向秘书，重复问道：“她到底怎么了？”

秘书答：“脖子扭伤了。”

“不是说车都被轧碎了吗？”

“是，报废了，但是小五的确没什么事儿，”秘书说，“而且事发地就在友谊医院门口，从出事到救治，大约没用上五分钟。”

段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脱力了似的弯下腰，扶着病床，一步一步挪到小板凳旁边，颤巍巍的坐下了。

瞧着闺女没心没肺打呼噜的德行，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小崽子……吓死你爹了……”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花。

段珺的腮边沾着些许尘土，段父拿出手帕，小心翼翼的给她擦拭。

或许是时间太久，擦了好半天没擦掉。

段父随手用手帕蘸了一点儿旁边水杯里的水，把那一小块污渍擦干净了。

“嗯？”

段珺终于被吵醒了，她睁开眼睛，茫然的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到自己亲爹在病床旁边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

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爸，嘛呢？”

段父清了清嗓子，眼神躲闪有些不自在：“没什么事儿，正巧开会路过这边，听说你出车祸了，顺路过来看看。”

“哦……”段珺也没多想，自己撑着床坐了起来，“我没什么事儿，但是我刹车被人动过。”

她说着话，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

段父默默把手帕揣进兜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段珺脖子上的伤并不算轻，若换在林听身上，够她撒娇半个月。

但段珺向来能挺着，要不是医生非让她留院观察一天，她这会儿都自己打车回家了。

喝完水，段珺又一次对段父说：“爸，车的事儿您得帮我查查。”

段父“嗯”了一声，有些别扭的小心的给她拉起被子，又掖了掖被角。

“这你就不要管了，我来之前和章青通过电话，不管是巧合还是恶意寻仇，都会有个结果。”

段珺把被子又拽了下去，继续说：“听儿在沈市碰到了冯家的人。”

段父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他相当有耐心的重新把被子给闺女盖好。

“我的意思是……爸，今天二十多度，这大棉被就别往我身上扣了吧！”

段父：“……”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才好。

段父的秘书恰到好处的敲门进来，他一手端着饭盒，另一只手拎着个挎包

他像没事儿人一样，根本看不出病房中的尴尬一般，笑着说：“小五，饿了吧？我在医院食堂给你打了些饭，你先吃着。”

段珺脆生生的喊了句“祥哥”，又道了谢，然后也不用旁人麻烦，自己接过饭盒就开始吃。

杨志祥依旧笑着，把手里的挎包放下，从中拿出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除了毛巾和一套运动服之外，还有一部旧的大哥大。

“小五，这大哥大你先用着，等会儿再去买新的。”

“谢谢祥哥，”段珺含糊的说，“你忙，这个先借我，等我出院了自己买去就成。”

“也行。”杨志祥笑着把东西放好，面色平静却充满暗示的问段父，“领导，刚才中断的会议什么时候继续？”

这话递得很到位，就差直接拎着段珺的耳朵告诉她，你父亲是为了你中止会议了。

可……

段珺何许人也？

她纳闷儿的看向亲爹：“爸，出事了？您怎么还中止会议了？”

杨志祥呼吸一滞。

段父也不负所望，“哦”了一声之后更加平淡的说：“临时有别的事，不该问的你别问。”

杨志祥别过身，缓缓地叹了口气。

有的时候……也真是不能只怪一个人。

段珺不甚在意的点点头：“那您忙着呗，我这没什么事儿，哦对，别告诉我妈我奶奶啊。”

“知道。”

段父说完却没站起来，依旧瞧着段珺吃饭。

段珺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饭都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舔了舔嘴唇，再次说：“我秘书等会儿就来。”

段父：“那我走了。”

说罢，他就站了起来。

段珺轻舒口气，朝他们挥了挥手：“路上慢点儿啊，注意安全。”

此时此刻，段珺说这话是真的很有说服力。

段父走到门边，又回头瞧了她一眼，忽然问：“确定听听在沈市看到了冯家的人，对吧？”

“对。”

段珺肯定点头，然后扯到了痛处，疼得她龇牙咧嘴。

段父瞧着她那模样，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段珺：“……？”

她目送疑似亲爹离开，然后便放下饭盒下了床。

习惯性的开门左看看右瞧瞧，又打开窗户往外看了看，确定了没有人监视自己，她才在窗边视野很好的地方拨通了一串号码。

电话被很快接起，林听有气无力的问：“您好，哪位？”

“我是段珺，”段珺略有些迟疑，“你怎么了？你又出事了？”

“那倒没，”林听的声音重新恢复了气力，她说，“我只是在思考人生。”

“啧……读书读的脑子都不正常了。”

段珺习惯性说了林听一句，才想起来说正题：“我车被撞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声响。

段珺的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

这丫头还是挺关心她的嘛！

下一秒，她就听到林听问：“你的车买保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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