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委婉拒绝对冯燕都不管用时，周敏学会用转移大法，尽管不是每次都管用。

冯燕看着满地满床的衣服，一边数落周敏浪费钱，一边看不上地说有些衣服只能当抹布……

一些网店的衣服质量确实就那样，无非是图个款式和满足彼时彼刻的购买欲。可再一般也不至于是抹布，又或者周知春口中的垃圾，周敏无法习惯冯燕和周知春这种夸张的打击式评论。

事实上，冯燕的衣柜里也一样满满当当，只不过购买的数量和频次比周敏少，再加上放不下的时候，她会送出去一部分。在整理这方面，周敏确实没有学到冯燕的精髓，她一方面懒得收拾，一方面总觉得自己某一天会重新拿出来穿。

如果不是因为搬家，周敏大概率不可能这样彻底地收拾衣柜。

冯燕从塞得变形的收纳布包里，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拽出来，一件一件地展开，一部分折起来放在床尾，一部分随意卷起放在另一个布包上。

周敏看了看床尾亮色的连衣裙和清新小花的毛衣，又看了看埋头“质检”的冯燕，发现自己好似对冯燕的喜好有误解，又或者她的喜好一直在变化，再不然她可能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冯燕。

呵，谁又真正了解谁呢？即使是一家人，朝夕相对一万天，也不代表什么。周敏的内心，有个小人在连连叹气。

床尾的衣服越堆越多，收纳布包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呈现出瘪塌的疲惫感。

冯燕把她要留下的衣服重新装进布袋里，把淘汰被卷起的衣服随意地放在床尾，开始质检第二包。

客厅里传来手机铃声。周知春刚眯着一会儿，不得不微微坐起摸起落在肚子上的电话，一个没有备注姓名的来电。

可能是手机另一头说话的声音很大，周知春不得不扯着嗓子喊话。

“只要你爸一说话，整栋楼都能听到。”冯燕常常吐槽周知春的嗓门大，可每当两人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争吵时，冯燕也会不自觉地提高声音。而后，两人像较劲比谁声音更大更亮似的，一个赛过一个，一声高过一声。

“中气足，也好。”周敏不想吐槽，也无力吐槽。

客厅里的声音说着说着没了。周知春已拿着电话下楼去。

“你们上次回老家，是不是村子里有什么事？”周敏再次假装不经意地问。

“能有什么事？！”冯燕站起身，“到点了，我先去做饭。这一包先放一边，回头我再理一理，那一些你要是不要，我下次拿去送人。”

“嗯。”周敏没有抬头。她突然发现，她是有些像冯燕的，至少在回避关键问题上是这样。即使她在他人眼中勇敢果决，也还是会有不想面对的时刻。

好半天，周知春从外面回来，把门一摔，“嘭”地一声表达内心不能言说的烦躁。

周敏的衣柜收拾得七七八八，还有一些要留在家里备用，毕竟搬家不是断绝往来，虽然周知春曾经气上心头说过类似“搬出去就没有你的房间，可以不用回来”的话。

气话是真的气话，伤人也是真的伤人。

“一个女孩子的房间，搞得乱七八糟的。”周知春摔完大门，又摔了一次主卧的门。

别人闲来无事是闲情逸致，他老人家闲来无事是没事找事。

周敏被气笑了。周知春原本是大男子主义和固执，随着年龄增长，加上退休无事，固执和幼稚双重属性叠加，很难不让人敬而远之。

默默关上门，周敏开始收尾。

“准备吃饭了。”冯燕在厨房喊完开始收拾，擦台面，擦灶台，洗菜刀菜板，洗碗，洗炒锅……

等冯燕收拾完了，周敏和周知春也没见人影。

冯燕取下围裙，用挂在洗菜盆旁的擦手巾上擦了把手，默默地盛饭，走向餐桌。

好像常常这样，从前她会叫两遍三遍，甚至四五遍，后来叫一两遍就不叫了。晚于吃饭时间回家也不等，肚子饿了也可以先吃不用等。

慢慢的，除了节假日和一些早晨，好像都是各吃各的。

周敏收拾完出房间，冯燕碗里还剩下两口饭。

等周敏洗好手盛好饭坐到餐桌边，冯燕已经吃好饭起身。

桌上的三菜一汤，除了青菜香菇，几乎看不出来动过。周敏第一眼被煎带鱼吸引，这是蒸鲈鱼之外她最喜欢的鱼，因为刺少。如果炸得透，鱼骨也可以吃。

周知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也不是想睡觉，只是因为电话里说的事烦心。一件让他无法完全拒绝，但又不愿意承担的事。表面上还得做足面子功夫，不能落人口实，他不想听到一点说他不好的话，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

没有敲门，冯燕直接推门进房间拿手机充电线。

“起来吃饭，吃完饭再睡。”冯燕大概猜到是什么事。她既没有宽慰周知春，也没有问他要如何处理，因为最终要如何都是周知春说了算。

家里大部分时候，周知春都会让冯燕做主，但这个大部分时候要面对的都是日常无足轻重的小事情。还有些时候，说是让冯燕做主的事情，周知春也要评头论足。周敏最受不了周知春这一点。

“你说怎么办？”周知春坐起身。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冯燕靠在床头上，一边充电，一边刷朋友圈。

周知春心里生气，但又不能像往常一样和冯燕吵架。此时此刻，周敏就在外面吃饭。

无奈，周知春起身出去吃饭。

“爸，吃饭了。妈今天煎的带鱼很好吃。”周敏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柔和无害。

“昨天吃鱼，今天又吃鱼。”周知春没事找事，“昨天汤里有蘑菇，今天又炒香菇！”

房间内的冯燕当然能听到，但她一句话也不想对周知春说，前一天连根鱼刺都没有。

“昨天吃鱼了么？”周敏多嘴一问。

“你昨天又没在家吃饭！你知道什么？！”周知春一边夹菜，一边开始数落周敏。

反反复复还是那几句：搬出去就知道没有那么好过，搬出去以后想搬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不爱收拾搞卫生别把房子住成了猪窝，正经事一件没干买房子有什么用，一层楼那么多户密不透风让人窒息，要出去就出去没人留，好话说得够多了不听也没办法……

就着紫菜鸡蛋汤，周敏硬生生等到周知春把话说完——实际上，他只是大喘气中间停顿，说周敏完全不在意是骗人的，可她忍住一句话都没回，她想她马上就要搬家了，没有必要再吵下去。

周敏去厨房放碗的空挡，周知春又开始接着说。

“你说完了没有？”周敏把洗菜盆里的两个碗洗完，尽量平和地看着周知春。

“说完什么？说不完！不听老人言，吃亏的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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