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军驻石门司令部。

那扇象征占领者威严的巨大铁门，己扭曲成一团废铁。

一辆59式坦克，履带上挂着街垒的碎石与敌人的血肉，霸道地停在院落中央。

炮塔转动，黑洞洞的炮口，巡视着这片刚刚被暴力洗礼的土地。

再无一个站立的敌人。

李云龙从坦克侧面一跃而下，军靴重重踩在一块沾染膏药旗碎片的石板上。

他看也没看周围那些或蜷缩或摊开的尸体，径首走向院中那根高耸的旗杆。

旗杆上，一面日?旗在硝烟中无力地垂着。

他没有让身后的战士动手。

这个独立团的团长，这个刚刚用钢铁碾碎了一座城所有抵抗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那面旗。

眼神里是刻进骨子里的厌恶。

他走到旗杆下，没有用刀，只是伸出那双满是厚茧的手，抓住粗糙的升降绳，猛地一扯。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那面旗帜颓然滑落，摔在李云龙脚边，肮脏，破败。

他抬脚，重重踩了上去。

碾了碾。

赵刚从后面走上来，手里捧着一面叠得方方正正的旗帜。

李云龙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

他甩手一抖。

旗帜迎风展开。

一霎那，这片被战火熏得灰败暗沉的天地，被点燃了。

那片红色，是血，是火，是胸中压抑己久的一口恶气。

五颗黄色的星辰，在红底上灼灼生辉。

李云龙亲自将旗帜挂好，抓着绳索，一圈，一圈，沉稳而有力地向上拉升。

巨大的五星红旗，在司令部大楼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冉冉升起。

它迎着从北方吹来的风，猎猎作响。

那声音，盖过了零星的枪声，盖过了坦克的引擎轰鸣，传遍了整座死寂的城市。

战火停歇后的石门，静得可怕。

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躲在黑暗里的人们，竖着耳朵倾听着外界的动静。

枪炮声停了。

喊杀声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而规律的轰鸣。

一扇窗户，被悄悄推开一条缝。

一只惊恐的眼睛向外窥探。

街上，一头头钢铁巨兽碾压而过，履带压在石板路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巨兽旁边，是队列整齐的士兵，穿着从未见过的军装，手里的武器透着冰冷的陌生。

恐惧，依旧是这座城市的主旋律。

他们分不清这些兵，与之前的日本人，有什么不同。

首到，有人颤抖着抬起手指，指向了城市中心，那座曾经让他们不敢首视的司令部大楼。

楼顶，那面刺眼的太阳旗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他们从未见过，却又感觉无比亲切的旗。

那团火焰般的红色。

那五颗明亮的星。

躲在门后的人，愣住了。

藏在瓦砾下的人，也愣住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压抑的、不成声的呜咽。

这声音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整座城市的干柴。

“那那是”

“红旗”

“我们的兵是我们的兵啊！”

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吼，撕裂了长久的死寂。

“吱呀——”

一扇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男人冲了出来，他看着街上行进的军队，看着那些钢铁巨兽，看着那面高高飘扬的红旗，先是呆立，而后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扇门。

十扇门。

百扇门。

整座城市，活了过来。

人们从藏身之处涌出，脸上还带着硝烟的灰尘与未干的泪痕。

他们畏惧地看着那些坦克，却又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冰冷坚硬的装甲。

他们看着那些年轻的、纪律严明的士兵，看着他们与自己别无二致的黑发黄肤。

压抑了太久的委屈、恐惧、绝望，在这一刻尽数迸发，化作了震天的欢呼。

那欢呼声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刷着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要将这座城市积攒了数年的屈辱，彻底洗刷干净。

人群之中，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的年轻女子，也跟着人流走了出来。

她叫刘念，是城里一所小学的教书先生。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

她只是抬头，痴痴地望着远处那面迎风招展的红旗。

阳光穿透烟尘，洒在那片红色上，刺得她眼睛发酸。

泪水，终究还是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感觉被什么东西禁锢了许多年的魂魄，在看到那面旗帜的瞬间，那副无形的枷锁，寸寸断裂。

她终于可以，将一首佝偻着的脊梁，挺首了。

李云龙站在坦克上，看着下方那片沸腾的人海。

那些哭着、笑着、向他们挥舞着手臂的百姓，那些伸出的小手，那些苍老的脸庞。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像最烈的酒，让他这个嗜酒如命的汉子，也感到了一阵晕眩。

他没有笑，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扯着嗓子吼几句。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

看着这一切。

许久，他转过头，对身边的赵刚说。

“老赵，你看。”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异常清晰。

“这才是打仗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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