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站在了磐石项目组的小会议室门口。潘坤就站在门边，冲我使了个眼色，里面火药味浓得呛人。

我刚推门进去，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工程师“腾”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正是钱秉穹钱工。

此刻他手里攥着的，正是潘坤他们连夜赶出来的技术风险清单。

“你是北峰来的孙琳？孙工！你来得正好！”钱工的声音带着一股压不住的怒气，激动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出来。

“看看！看看周总搞的这个‘统一平台’！他想干什么？！这是要掘我们自己的根啊！”

“钱师傅，您别急，坐下说。”我拉开椅子坐下，目光扫过沉着脸的潘坤、金工和其他几个骨干工程师。

“不急？我能不急吗？！”钱工根本没坐，手指戳着清单上的条目。

“工艺参数是什么？是推进剂配比！是燃烧室设计裕度！是喷嘴瞬态响应曲线！”

“是我们几代人，在戈壁滩上啃着冷馒头、用算盘珠子一点一点抠出来的心血！”

“是战场上能让导弹指哪打哪、让敌人胆寒的底气！”

“现在呢？周正阳他坐在空调房里，轻飘飘一句话，就要把这些命根子，全都上载到他那个花架子‘云’平台上去？”

他喘着粗气，眼睛像刀子一样扫过每个人：“他这个平台物理隔离就是个笑话！防火墙规则形同虚设！”

“加密？用的还是老掉牙的算法，人家破解就跟玩一样！访问权限？”

“哼，一个普通账号就能越权访问内核区！日志审计？”

“残缺不全！漏洞百出！这哪里是什么平台，这就是个摆好了盘子供人随便拿的菜市场！”

“钱工，周总那边也是为了提高效率，统一管理”负责数据接口的金工，顶着压力小声辩解了一句。

“效率？！”钱工猛地扭头瞪着他，“金工！你摸摸良心！效率是给谁提的？”

“是给我们自己人提的，还是给外面那些伸长了脖子、天天琢磨着怎么偷我们技术的贼提的？！”

“周正阳他懂个什么推进系统！他就知道坐在办公室里听ppt看报告，看那些花里胡哨的饼图！”

“他知道这些参数背后是多少次失败，是多少前辈熬秃了头、累吐了血才换来的吗？！”

“几代人勒紧裤腰带攒下来的这点家底，他轻飘飘一句话就要送出去！”

“这是要毁了我们的根基，断了我们的后路啊！这是汉奸行为！”

最后的“汉奸行为”像炸雷一般，震得会议室一片沉寂。

潘坤他们几个年轻工程师，眼圈通红，拳头都攥紧了。金工脸色发白，彻底低下头。

我深吸一口气，等钱工那股翻腾的悲愤稍微平复一点，才开口。

“钱师傅，各位师傅！你们的坚持，是对的！这份清单，就是铁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我拿起那份被拍在桌上的清单。

“平台的风险，集团审计组这次进驻，内核任务之一就是彻查这个‘统一平台’项目的合规性和安全性！”

“周总想推，现在也得先过审计这一关！”

“那审计组能顶住周总的压力吗？”潘坤急切地问，“他天天开会催进度，说这是重点信息化项目，眈误不得！”

“审计组代表国家安全条例！”我目光直视钱工，“技术安全的原则，一步也不能让！”

“现在审计组在，这就是我们的护身符，也是我们争取时间的筹码！”

我转向钱工，这位老工程师胸膛起伏，眼神里是沉重的痛和一丝期待。

“钱师傅，你们是技术权威，是真正的大国工匠！平台兼容性、深度测试、稳定性验证、未知漏洞扫描”

“这些都是板上钉钉、无可辩驳的理由！技术上，必须死死咬住！寸步不让！”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工程师，“从现在起，磐石技术口所有人听清楚。”

“任何要求上载内核工艺参数的操作，不管是谁下的指令，是周总本人，还是生产协调部那个齐卫东拿着流程单来催。”

“齐卫东？”金工猛地抬头，“这事怎么又扯上生产协调部了？他们管流程催进度，怎么还管到技术数据上载了？”

“对，就是他。”潘坤接口，语气带着警剔，“催得比谁都勤快，好象上载不了参数，整个项目就要停摆似的，催命一样！”

我没直接点破齐卫东的嫌疑，但把张薇的指示转化为了具体部署。

“不管是谁，用什么理由催！技术口必须顶住！”

“统一口径：平台存在严重安全隐患，系统兼容性测试未通过，需要深度压力测试！需要时间！需要反复验证！”

“一推二拖三找技术理由！把上载的节奏彻底打乱，压下来！能拖一天是一天！”

“拖？”钱工眉头紧皱，“能拖多久？周正阳要是撕破脸，硬压下来，强行命令上载呢？他可是常务副总！”

“他压，你们更要顶！”我的语气也带上了些火药味。

“我们审计组就在磐石驻点盯着呢！他越压，越说明他心虚，越说明这平台有问题！”

“你们技术口的质疑，这份风险清单，就是最硬的道理！你们坚持的是国家安全规范！是在保护国家财产！”

“是在给审计组提供最直接的调查线索！真要追责，技术口坚持安全规范，没有任何错！”

“该担责的，是那些不顾安全、强行推进的人！这个雷，你们扛稳了，就是功臣！”

“天塌下来，有我们审计组顶着，有国家的安全制度顶着！”

我看着钱工那双布满血丝却依然锐利不减的眼睛：“钱师傅，您是磐石的元老，是大家的主心骨。”

“您带头坚持，下面的年轻人心里才有底气，才敢据理力争！现在不是讲个人情面、怕得罪人的时候！”

“是讲原则、讲底线、讲国家安全的时候！这不是甩锅，是扛雷！扛的是保护国家内核军工技术的雷！”

“这个责任，我们技术支持中心，和你们磐石的技术骨干，一起扛到底！”

钱工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着，那股近乎绝望的悲愤慢慢沉淀下去，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好！孙工，有你这句话，我老钱这把老骨头，就豁出去了！我们搞技术的，认的就是个死理！”

“工艺参数是我们的命！命在，技术就在！命丢了，我们就什么都没了！这命根子，谁也别想动！”

他猛地一拍桌子，这次是宣告，是战鼓。

“技术口的！都给我听好了！平台不安全，参数上载，免谈！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系统深度测试，必须做！给我往死里做！做彻底！谁敢绕过技术口硬来，让他先问问我们这些老骨头的拳头答不答应！”

“顶住！按钱工说的办！”潘坤第一个站起来，声音洪亮。

“对！咬死技术理由！平台测试不完，参数免谈！”金工也站了起来，眼神里没了之前的尤豫。

“干！想动数据，先过我们这关！”另外两个工程师也齐声应和。

“就是！把我们当摆设了？没那么容易！”

那股被压抑的怒火，此刻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燃烧成了守护国家技术安全的钢铁意志。

眼下的会议室里，不再是绝望的沉默，而是同仇敌忾的凝重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悬着的心，也终于稍微落下了一点。磐石的根基，这群倔强的技术骨头，稳住了。

接下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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