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纵驻地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仿佛天穹被撕裂，冰冷的水幕笼罩了整个鲁西南大地。

狂风卷着雨点，疯狂抽打着临时搭设的军帐、摇曳的树木和泥泞不堪的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六纵的驻地，此刻却如同一个在暴风雨中高速运转的蜂巢。

李云龙面前，各旅、团长及政委们浑身湿透，从各处赶来。

雨水从他们的帽檐、衣角不断滴落，但每个人的眼睛都如同黑暗中燃烧的炭火，灼灼地盯着李云龙。

“话，老子只说一遍。”

李云龙的声音如同炸雷，压过了外面的风雨声，他手里拿着一份被雨水浸得有些模糊的命令稿，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每一个人。

“总部的命令：甩掉坛坛罐罐，轻装简从，不要后方，千里跃进，首插大别山。

老子六纵的任务：给全军当开路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扫清一切拦路的龟孙子！”

他猛地将命令稿拍在桌子上。

“时间，十天之内，必须完成一切准备，现在，老子命令！”

“张大彪！”

“到！”张大彪踏前一步，泥水西溅。

“你带着新一旅，为全军左卫，负责开辟左翼通道，警戒可能来自徐州、蚌埠方向的敌军干扰。

把你那些重机枪、迫击炮给老子看好了，别让敌人摸过来咬一口！”

“是！保证左翼安全！”

“魏和尚，段鹏！”

“到！”魏和尚的声音瓮声瓮气，脸上的血痂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你的独立团，加上段鹏的加强营，给老子组成最锋利的尖刀。

走在最前面，摸情况，探敌情，趟雷区，拔钉子，遇到小股敌人，给老子吃掉。

遇到大股敌人，给老子绕过去。

老子只要速度，明白吗？”

“明白，保证把路趟平！”魏和尚眼中凶光毕露。

“新二旅！”

“到！”

“你们负责右前卫，警戒豫南方向，同样，轻装疾进！”

“是！”

“纵队首属队、炮兵、工兵、后勤、机关！”

李云龙看向其他人。

“山炮、野炮、重迫击炮，除了必要的弹药和骡马，带不走的，全部就地移交地方同志。

文件档案，该烧的烧。

每个人，只带武器、干粮、必备药品和一双铁脚板。”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陈累身上。

“秀才，你负责统筹，制定详细行军路线、序列、联络方式和各旅保持通讯，和总部、友邻部队保持联系。

地图、向导、情报，一样不能少。”

“是，司令员！”陈累语气沉静却坚定。

“都听清楚了没有？”李云龙怒吼。

“听清楚了！”众人齐声低吼，声音在风雨中凝聚成一股钢铁般的意志。

“散会，立刻执行！”李云龙大手一挥。

命令如同最猛烈的旋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六纵营地。

营地各处。

沉重的山炮和重迫击炮被战士们含着泪，仔细擦拭上油后，用油布包裹隐藏于废弃的窑洞、密林深处。

文件被投入临时挖出的土坑中焚烧，纸灰在雨水中迅速化为黑泥。

骡马被集中，只保留最强壮、最能负重的，驮上拆解的迫击炮、重机枪部件和必要的弹药、药品。

每一个战士都在沉默而迅速地行动着。他们卸下沉重的背包，只留下枪支、子弹带、手榴弹袋和干粮袋。

轻伤员咬着牙，重新扎紧绷带，拒绝被留下，坚决要求随队出发。

气氛凝重而悲壮。

没有人抱怨，但一种离别的哀伤和对未知征程的忐忑，混合着坚决执行命令的钢铁意志，在雨中弥漫。

他们知道，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经营多年的根据地，彻底深入敌后，前途未卜，九死一生。

李云龙披着雨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营地中巡视。

他看到几个年轻的新兵正偷偷抹眼泪。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其中一个新兵的肩膀。

新兵愣了一下，看着司令员被雨水打湿的、棱角分明的侧脸，猛地一挺胸膛，用力擦干了眼泪。

“哭什么？”李云龙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有些沙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到了大别山，老子带你们抢国民党运输队，给你们一人换一双新胶鞋。”

他继续往前走，看到魏和尚正带着尖刀连的战士们在检查装备。

每个人身上都挂满了手榴弹和子弹链，冲锋枪的枪机被反复拉动，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和尚，家伙都擦亮了？”

“放心吧司令员，刀快着呢！”魏和尚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就等着喝敌人的血了！”

他又走到炮兵阵地，看到战士们正默默地擦拭一门门沉重的山炮，眼神中满是不舍。

“舍不得？”李云龙问。

一个炮兵班长抬起头，眼圈发红：“司令员，跟了它们好几年了…”

“跟地方同志藏好了。”

李云龙沉声道，“等咱们打回来，再把它们拉出来，到时候，用它们轰他娘的南京总统府！”

炮兵班长猛地一个立正：“是！”

最后，他走到纵队医院临时搭设的棚区。

重伤员们躺在简陋的担架上，盖着油布，雨水依旧不断滴落。

卫生员和当地赶来帮忙的民兵、老乡们正在紧张地办理交接。

一个失去了一条腿的营长看到李云龙，挣扎着想坐起来。

“躺下！”李云龙快步走过去，按住他。

“司令员…对不起…不能…不能跟部队走了…”营长声音虚弱，充满了不甘和遗憾。

“放屁！”李云龙眼睛一瞪，“给老子好好养伤，你是六纵的功臣！

老子把你们交给根据地的人民，就像把儿子交给亲娘。

放心，等伤好了，老子派人来接你们，咱们还会打回来的！”

营长的眼泪混着雨水流了下来，用力点了点头。

营地几乎空了。

所有不必要的物资都被处置完毕。近两万名将士，如同一条在黑暗中蛰伏的巨龙。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骡马偶尔的响鼻声。

李云龙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片沉默的、却蕴含着火山般力量的钢铁洪流。

深吸一口气，没有用喇叭，而是用他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向着全军怒吼，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战士的耳中：

“弟兄们！”

全军肃立，目光如炬。

“咱们要走了，离开老家，打到南边去。

有人问，为啥要走？为啥要扔下重伤的弟兄？”

李云龙停顿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老子告诉你们。

因为蒋介石那个王八蛋，不想让咱们老百姓过好日子。

他想把咱们困死在这里，咱们偏不，咱们要打出去，打到他的窝里去，捅他的老巢，掀他的桌子！”

“这一次，没有后方，没有退路，前面是敌人，后面也是敌人！但是！”

他猛地一挥拳头，“咱们六纵，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后退，咱们只有前进！前进！前进！”

“一路上，会饿肚子，会跑断腿，会流血牺牲，会有人掉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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