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参加新年大朝会，张蔷只接见了几位国公老夫人，心里念着瑛姐儿的脚伤，用过午膳后，就来到咸福宫看望。

咸福宫在长春宫的后面，路过长春宫，张蔷又想起刚从夹墙里出来的那段日子，恍如隔世。

李太妃住在正殿的东暖阁，瑛姐儿住在西暖阁，张蔷进来的时候，瑛姐儿正躺在炕上，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在昏睡。

李太妃哭道：“太后你看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她不知道她砸在自己的脚上，痛在我这做娘的心上啊……呜呜呜……”

张蔷皱着眉头问：“这都半个月了，瑛姐儿为何还在昏睡？”

李太妃六神无主地说：“这孩子，除了吃药，她不吃饭啊，还在跟我置气啊……呜呜呜……”

张蔷坐到炕沿上，拉起瑛姐儿的手，温声安慰道：“瑛姐儿，你要快点好起来，等你好起来，母后为你做主，退掉那姓齐的纨绔，他配不上我家的瑛姐儿！”

李太妃错愕地睁着一双泪眼，急道：“使不得使不得，瑛姐儿的名声……”

张蔷顿时黑下脸：“名声重要还是生命重要？没了瑛姐儿，哀家看你后半生怎么挨！”

李太妃不出声了，站在炕边默默地流眼泪，她觉得，女人的名声更重要一些，只是不敢反驳张蔷。

“去，”张蔷吩咐她，“把平安让人调查的另几个候选人的资料，拿来给哀家看看。”

李太妃抹着眼泪，亲自去到东暖阁，拿来一沓纸。

张蔷接过来，一边翻一边念道：“沈溍……祖籍山东，祖父小地主，父亲秀才，沈溍童生，因体弱缀学……这不就是个病秧子吗？

周同生……昌平右卫军户，家里世袭千户……身强力大，好勇斗狠……这个，有家暴男的潜质，不行。

胡彦成……商户，本人秀才，为参选，向礼部官员行贿三百两银子……啧啧，三百两，他们就将皇家公主给卖了！可恨！”

张蔷也越看越生气，实在看不下去了，丢下材料，拍着桌子愤愤地说：“什么玩意儿？这些人一个也不行！”

李太妃哭唧唧地说：“礼部就选了这几个，相比之下，那姓齐的还是个好的……”

“姓齐的也不行！年后一开衙，哀家就让皇帝下旨退婚，这些人，连百姓家里一个条件稍好点的女孩子也配不上，哪里配得上皇家的公主？”张蔷强硬地说。

又说李太妃：“你这个当娘的……哎，怎么如此糊涂呢？”

李太妃答不上话，又心疼女儿，只能一个劲地哭泣。

张蔷正要劝解她几句，就听炕上的瑛姐儿“哇”地哭出了声，嗓音干哑，只有一声声的抽气声发出来，眼泪如小溪一样就没断过，她抱住张蔷的一只手臂，哭得昏天黑地。

李太妃一见，哭得更凶了，屋子里的嬷嬷宫女们，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哭吧，把心里的委屈哭出来，”张蔷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你要快快好起来，万事有哀家为你做主！”

又道：“你的脚也放了，等脚好了，就能跑步跳绳，骑马打球了，放心，平安能选到他心爱的人做皇后，你也能选到你喜欢的人做驸马！”

瑛姐儿的奶嬷嬷上前，将她扶起来坐在靠垫上，宫女端来一盆清水，嬷嬷拧了帕子，为她洗脸擦眼泪。

“去端一杯温水来，”张蔷吩咐另一位宫女，至于李太妃，只知道在旁边哭，张蔷且不管她。

宫女端来一杯温水，张蔷接过来，借着试水温的样子，偷偷往里面滴了两滴灵泉水，喂给瑛姐儿：“你刚睡醒，喝杯温水润润喉。”

瑛姐儿还在一下一下的抽气，就着张蔷的手，慢慢地喝完了整整一杯水，可见渴得有多狠。

“这孩子，”张蔷责备道，“何苦折磨自己？有想法要大胆地说出来，你是皇帝的亲姐姐，你要记着，皇帝和皇后是你的靠山，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连你母妃也不行！”

瑛姐儿又流下泪来，喝了水嗓子好点，她抽抽噎噎地点头道：“谢谢母后，儿臣……听母后的话……”

自大年初一开始，慈庆宫每日里送来一杯温水，说是给瑛姐儿服药用，瑛姐儿喝了灵泉水，又解开了心结，胃口大开，身子慢慢地养了回来，娇俏的小脸上也见了血色。

平安和王瑾也来咸福宫探望她，平安信誓旦旦地表示：开衙就下旨退婚，以后的驸马，由瑛姐儿自己选。

开平十三年，朝廷选在正月初八“开印”，即各衙门开始办公，天子下旨，因准附马齐麟顽劣不堪，当街纵马，还仗势欺人，不知礼节，不配为皇家附马，着礼部即刻收回婚书，解除怀宁公主与齐麟的婚约……

礼部尚书钱谦益，被叫到乾清宫，平安将七八名候选人的名单甩到他面前，冷声问道：“我大明就选不出几个正常点的年轻人吗？看看你们选上来的人，病秧子……家暴男……纨绔……还有这个花钱上位的……朕就问你一句话：你钱家的女儿，会不会嫁给这样的人？”

钱谦益被骂得灰头土脸，他只顾着忙天子大婚的事，将选驸马这件事，交给下面的主事去办，谁知道选上来的是这样的人，这一下，因天子大婚挣下的功劳，全都抹得干干净净。

钱谦益只好低头认错：“陛下息怒，是臣的失误，这就下去，重新选拔。”

“不用了，先搁一阵子再说。”他刚下旨退婚，马上就再选驸马，于怀宁的名声上不好，等退婚的风波过后，让怀宁自己选。

怀宁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慢慢地开始下地，已经变形的脚骨，就算打断重接，也长不回原来的样子，刚开始的每一次训练，都是再一次的煎熬，像极了踩在刀尖上的人鱼公主，从小养尊处优的怀宁，为了一个自由奔跑的梦想，拼得满头大汗，眼泪汪汪。

把李太妃心疼的，不知道背地里流了多少眼泪，她不明白女儿这是何苦呢？

张蔷也被这孩子的坚韧执着感动了，经常来咸福宫看她，见她走得越来越稳，感觉她所有的付出都值了。于是私下里悄悄问她：“瑛姐儿，你放脚，是不是还想着王子义那小子啊？要不，哀家去帮你问问？”

怀宁摇头，认真地说：“不，母后不用去问了，儿臣放脚，不为别人，只为自己，与女塾里那些学生相比，儿臣就是一只井底之蛙……王三公子是看不上儿臣这样无用的人的……待脚好后，儿臣要去女塾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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